本来两人的住处挨在一起,既方便师兄弟联络感情,也便于让贺惊帆及时发现温勉修行上遇到的困难和危险,防止发生不可挽回的意外。
万万没想到,一整天过去了。
袭常峰顶安安静静,空空荡荡,他的小师弟还不如大门口树上野生的猴子活泼。
从来没养过孩子的年轻人一阵迷茫,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温勉与众不同。
他在温勉院外的门前左右转了两圈,一方面唾弃自己管的太多恐怕会惹人厌烦,一方面又实在放心不下。浪费了一炷香的功夫以后,贺惊帆咬紧后牙,当断则断,一边抬手敲门一边想了七八条理由。
当年王秉通把他接到山上来之后,最开始是怎么相处的来着?
袭常峰大师兄回想了一下,得出结论:他师父把他扔在山上自生自灭,十年有八年都在闭关修炼。
寒来暑往,贺惊帆从一个小萝卜头变成今天这副年少有为的样子,甚至成为整个郴州、乃至于南陆的同辈领头羊,没有长歪有五成是师门其他长辈的功劳,还有一半是他自己道心坚定、不为外物所累。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次不能步王秉通的后尘。眼下温勉缺乏师长照看,又没有父母亲眷,小小年纪便承受过生活给予的风霜刀剑,大起大落之下能够稳住心性已是不易。
仙途长路漫漫,让一个孩子孤身一人摸爬滚打着前进,摔得跌跌撞撞才能找到方向,未免也太过残忍。
贺惊帆自己经历过那样的日子,所以他才更希望能有一个人耐下心手把手带领着温勉,在对方羽翼未丰之时撑起一片荫庇,不必过早见识到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天真。”这是王秉通在贺惊帆年少时给出的评价。
当时还未入魔的袭常峰首座勾起嘴角,眼中是一片漠然和嘲讽:“吃亏之后长记性就好了。”
若问贺惊帆吃过亏吗——吃过,不少次。
那么究竟长没长记性呢——恐怕还没有。
他总是想要试试看的。
“……你步入练气期了?”见到温勉的第一眼,贺惊帆就发现他整个人状似脱胎换骨一般,这是练气入门的征兆。
也太快了点吧?
有那么一秒钟,贺惊帆怀疑掌门评价温勉的‘天赋尚可’与评价自己的‘根骨不错’不是同一个对照组。
“师兄说的没错。”温勉仍然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没有炫耀成绩的意思,他迈着小短腿站到贺惊帆身边,仰着脸道,“师兄找我有事吗?”
本来打算按照计划给师弟一点鼓励的贺惊帆把自己打好的腹稿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再次深刻体会到了带孩子的艰难。他说:“还未到亥时,山下的市集没关,你要不要去看看?”
……希望还没关吧。
其实一心沉迷修炼,并未去过几次的大师兄有几分不确定。
“好,谢谢师兄。”温勉被他身上的靠谱气质遮蔽住了双眼,很轻易的答应下来,“是卧沧山内部的市集吗?”
“对。”贺惊帆点点头,“你不必这么客气,我既然是你的师兄,那么你便可以将我看作亲兄长。接下来你我在袭常峰朝夕相处,没必要拘泥于礼数。”
他从来不擅长和人说这种话,短短两句讲的比平时语速慢了一半。
温勉听的开始不由自主想笑,觉得自己的师兄真是个有趣的人。表面看上去明明一点也不好相处,其实硬壳里面塞的是棉花糖。
心软且甜。
“是。”但他毕竟久经系统调|教,娴熟的抑住脸上的笑意,应道,“谨遵师兄教诲。”
贺惊帆:“……”
他暂时放弃了,修长有力又掌心温热的手握住温勉因为之前五个月吃不饱饭、瘦成骨头的小手,照顾着师弟的短腿,一小步一小步往山下走。
卧沧山外门的市集果然将散未散,摊子已经撤的差不多了。尽管如此,贺惊帆领着温勉甫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仍然吸引来了无数道视线明里暗里的打量。
就连空气都仿佛寂静了一瞬,直到他们走进还未散去的人群当中,身影被傍晚的夜色淹没时,远处的窃窃私语才逐渐响起。
“……那居然是贺师兄。”
“竟然是贺师兄?他今天怎么下山了?”
“贺师兄身边的那个孩子是谁?哪一位峰主新收下的弟子吗?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你们消息这么不灵通?最近门派内不是都传遍了嘛,璇光峰峰主祁尚英祁首座,前几日下山一趟,据说代袭常峰收下一位弟子。袭常峰的前峰主……那位因得不到掌门之位转而入魔道的魔头,是祁首座的二师兄。”
说到这里,聊着八卦的几个外门弟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露出看热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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