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如果当初叶德琳不是被叶德利这个好大哥给纵容坏了,也不会为了莫须有的混账事执意跟自己翻脸。然而话说回来,老天公平,人各有命,叶德琳一意孤行,把自己作到了如今这副半疯半醒的地步,他这个不被待见的二哥哥,也只得送她“安好”二字。
“本来,我今天是想帮你把爸爸的那份寿礼给一并商榷好的。既然你的心情不好,我也不便开口,那就这样吧,大家下次再见。”
叶德利把折在手心的礼品单子,重新卷成细伶伶的小圆筒,抬头看了二弟一眼,默不作声地把东西放进了西装口袋。他知道秦慕白此刻依然意难平,故而不用人吩咐,便蹬着脚下的黑皮鞋识相离开。
秦慕白酣畅淋漓地把两个叶家人给笑骂了一遍,然而心中并不痛快。他锁着眉头走在回酒店的路上,颀长的身影没入老巷道的光影之中,像一只拢翅栖地的黑蝶。
弯巷里的灯泡烧坏了钨丝,四周黑漆漆的,间或有野猫绿莹莹的瞳仁在角落里忽闪。秦慕白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因为周遭难辨方向,他摸不清楚回程的路线,等到视线明晰时,人已经偏离归路,走到了另外一条大街上。
秦慕白快步走出巷道,一抬头看到了开在街对面的五金店。橘色的暖灯从小窗里照出去,低低地打在潮湿的水泥路面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之下,孟雪回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子里,正靠在门板上点头打瞌睡。
他没想到今夜会有这样一番奇遇,竟能在落寞时分巧遇小记者,实属不可思议。秦慕白脚步轻放,慢悠悠地走到五金店门口,孟雪回还在打瞌睡,一顶花格呢的灰咖鸭舌帽半歪在头上,浓秀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黯淡的阴影。
秦慕白看他衣服穿得单薄,伸手往孟雪回的脸上探了探,没想到自己的手背反倒更冰,把小记者激得一个哆嗦从浅梦里掉了出来。
“秦、秦先生?”孟雪回睡意未消,半眯着眼睛打量起眼前人,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前脚刚把人家的怀表壳子给摔分家了,这趟还没赶得上修好,就在五金店门口碰到了正主,未免也太点背了。
“这才半天没见,孟老师就不认识我了?”秦慕白伸出肤白赛雪的修长左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关节磕碰的声音清脆一响,孟雪回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没……”孟雪回暗暗往五金店里瞄了一眼,心说坏了坏了,却于面上故作镇定道,“秦先生,怎么这么巧啊,大晚上的还出来逛大街呢。”
“晚上我在宾利饭店有个酒会,想早点回去休息,就自己提前走了。”秦慕白鼻梁上架着一副做工考究的金边眼镜,秀致的桃花眼掩在两块玻璃后面,并未折损一丝好风采,反倒平添了两分禁欲的感觉来。
“那孟老师呢,这大晚上的怎么也出来逛大街了?”
“我、我我……”孟雪回语无伦次地舌头打结,心上那是还没思量好,该如何向他负荆请罪。
其实秦慕白也就随口一问,没想探他的底。只是小记者仓皇起来,脸上的表情叫人瞧着十分心虚,秦慕白顿觉事情不大简单,这就上了心,沉稳着一双秀致的桃花眼,鞋尖定在原地静等他作答。
正在孟雪回两难之际,五金店的小老板又跑出来添了把干柴。手里殷殷地托着那只摔掉了壳的旧怀表,一上去就中气十足道,“先生,这壳子给您安上去了,只是怀表周边被摔掉了漆的一块旮角没法补。横竖这东西也是老物件了,您就将就着用用吧啊,若是旁人不凑近细瞧,那是决计看不出来的。”
孟雪回欲哭无泪,站在旁边拼命给他使眼色,试图阻止小老板的开口。可这小老板是个实心眼的,实在没看出来他搞这小动作的玄机,嘴里叭叭叭地把修补实况给和盘道出。
秦慕白顺着孟雪回的目光看过去,觉得小老板托在手里的怀表甚为眼熟。他不自觉地抬手一摸西装口袋,内里空空如也,自己随身带着的怀表却是不知所踪。他犹豫了一下,走到人前开口问道,“孟老师,那块怀表,是我今天不小心落在你家里的吗?”
“秦先生,我对不起你啊。”孟雪回被秦慕白戳中腹中心事,绷在心里的一根弦断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抱住秦慕白的胳膊,满面愧疚道,“怀表被摔是我的错,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吧。横竖到了今天这个点儿是没办法去百货商场了,我明儿再上门给你赔个新的去。”
秦慕白听说怀表被摔了,微抿了抿薄唇,一丝复杂目光从眼底划过。他没有立刻对孟雪回作出表态,而是先人一步,从小老板的手里把自己的怀表给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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