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成过去在我们村子里插队,那时候他带了一大箱子手抄本下去,我可没少向他借书看。”刘好好爽朗地笑了起来,态度十分亲切,“他回城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没想到分在农机厂啊。”
“这还真是赶巧了,”厂长对丁志成笑了起来,就连每根眉毛都透着从未有过的温和慈蔼,“大学生是香饽饽,我们农机厂是小庙,像丁工这样优秀的同志本来是轮不到我们农机厂的,是上级领导的关心和爱护,才将他分到我们这儿,充实我们的力量,他来了之后,我们的生产效率和质量,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陈彤憋着笑,效率得到再大的提高也没用,一年就卖出去二十一台拖拉机,没有销量,一切都是白搭。
丁志成看着眼前微笑颔首的刘好好,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与她相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的她没有半点当年的土气和清高倔强,脸上挂着与电视机里那些领导们相似的笑容,温和亲切却又遥不可及。
当年曾经无比亲密地交换过心事,曾经将她的一笑一嗔记在心间,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两人开始变得生分……
对了,应该是从她跳河的时候起,她就不再像过去的那个她了,她变得圆滑世故,富有心机,再也不是他当初喜欢的那个刘好好了,她也对他再也没有半分感情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也许是林婉英对她们友情的背叛,也许是她在生死间挣扎的顿悟,总之,莫名其妙的,他们就这么错过了。
他再次低下了头,连抬头的勇气都失去了,现在的她,只是高高在上的刘市长,是受人追捧的政治新星,平日在厂里耀武扬威的厂长,在她面前也只有摇着尾巴谄媚讨好的份,又何况是他这么个小小的技术员,当年身为城里人的优越感,早就随着这几年的不得志烟消云散了。 其实丁志成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把一手好牌打烂的。
他和刘好好是同一年参加高考的,她成了南省状元,对自己信心满满的他则出人意料地落了榜。
原因是热爱文学的他没有选择自己喜欢并且擅长的文学专业,而是受大环境的影响,选择了“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数理化”。
理科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辛辛苦苦复读了一年之后,吊车尾勉强进了一所农学院。
插队的时候,他是个受到众人追捧的文学青年,爱慕他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上了大学后,他的父母害怕他找一个家里不满意的女孩子为妻,立刻给他介绍了对象,乖巧的他按照父母的意思,一毕业就娶了那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为妻,两人从来就说不到一块儿去,每天回家就和坐牢一样。
毕业的时候,他本来可以进农业局的,但是父母和岳父母都觉得农业局是清水衙门,每个月就那么点儿死工资,不如去工厂,一进去就是技术员,之后就是工程师,不仅福利待遇好,而且大学生在工厂里会受到重视,上升空间大。
习惯了父母做主的他,再次听从了父母的建议,顺理成章地去了和专业沾边的农机厂,但是没想到农机厂的效益一年比一年差,现在只能说是勉强发出了工资,福利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其实也怪不得农机厂,这几年国有工厂都是每况愈下,一些大厂的福利都削减得厉害,更不用说他们农机厂了。
他每天都从事着自己不擅长并且厌恶的工作,双手已经很少再拿起纸笔书本了,每天都油腻腻地坐在车间里,摆弄着沾满零件的油污,日子过久了,整个人都变得麻木了,早就忘了年轻时的梦想。
他那分配在电视机厂的妻子,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但是福利比他们农机厂要更好一些,经济收入直接决定了家庭地位,她看不上没用的他,便成天在家里对他呼来喝去,他几乎承担了所有的家务,还要忍受妻子的羞辱。
生活的沙砾磨去了他的棱角,他也从原来那个开朗外向的男孩子慢慢变成了一个寡言少语的中年人。
他和刘好好在同一座城市里,但也是几年前才从别人口里听说了那个锋芒毕露的长福县县长,之后他每天到厂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H市日报,在上面翻找着关于刘好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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