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墨绿色的眼眸里是干净的懵懂。
“这是我的白头发。”苏思远低头柔声道“今早刚发现的。”
少年的小脸皱成一团,苦大仇深地盯着那根白发,仿佛要把对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让它再也不敢出现。
怎么会这样可爱呢?
他的小妖怪。
苏思远说了好多哄人的话,他这么多年和白棠相处下来,情话技能已经满点,一会儿就把少年逗的喜笑颜开,赖在他的怀里说些俏皮话。
比如“那我以后就不能再叫你为苏先生了,要称呼你为苏老先生~”
他失声笑了出来,用手掌轻轻抚摸过少年柔顺的黑发,而后道“好的,白小先生。”
气氛温馨和谐。
然而下一刻,老和小这两个对立的词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愣了一瞬,低头怔怔地看着少年的模样。
那是充满胶原蛋白的脸,两腮还带着一点不明显的婴儿肥。
心忽然悬空。
很多年前少年曾经问过的问题,再一次回响在耳畔
“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一个寿命短暂的妖怪,你要怎么做?”
寿命短暂的妖怪。
到底谁才是寿命短暂的那个妖怪?
知道吗?不知道吗?
可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一瞬间的寒意,灭顶的齿冷。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个叫做单以蓉的人类去世了,那是一个在人类社会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人,可影响力再大也与他无关。
他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天僧帽水母一身黑衣,捧着一本实体书坐在花园里。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而僧帽水母头顶却浮着一小块乌云,而后下了一整天的雨。
作为一个大妖怪,僧帽水母的情绪太过激烈时,是会影响到外界环境的,比如那一天的一小块范围的太阳雨。
被雨淋到的地方那么小,小到只有僧帽水母一人淋成落汤鸡,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脸侧,浑身湿透着坐在原地,翻开的那页纸面上的字体,早已被雨水模糊看不清楚。
彼时正好是蜗牛宝宝们放假的日子,迟瑱蹦蹦跳跳一路欢腾地跑过来,看到那处太阳雨,欣喜道“看呀!小彩虹!”
小小的太阳雨下,有一道弯弯的小彩虹。
年纪尚小的迟瑱还不能理解死别,在他看来,笙淼姐姐之所以变出这么一个太阳雨来,肯定是为了制造彩虹。
毕竟小彩虹这么漂亮呀——
“和笙淼姐姐的眼睛是一个颜色的!”迟瑱笑道“笙淼姐姐,你的眼里有彩虹呀~”
于是僧帽水母就露出了一个像哭一样的笑来。
他曾经这样想过,如果有朝一日白棠先走了,他一定不会像僧帽水母这样狼狈。
因为白棠肯定不喜欢看到他那样狼狈的模样,他要把一切安排妥当,再去安乐死。这种想法极端而偏激,却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想好了一切,却独独没有想到,先离去的那个人居然是他。
居然是他。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他?
心像是被刀剜去,肋骨环绕的地方空荡荡的,什么也剩不下。
苏思远将公司转让给他人,如白棠所愿地退休了。他对白棠说,自己想要去植树,将树种满全世界。
其实只是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和白棠在世界各地旅游。
苏思远计算着自己还能活着的时间,还有两百多年。
两百多年好像太短了。
他回过头看着身旁的少年,对方的眉眼好像长开了一点,却还带着浓浓的稚气。
白棠的寿命是多久?
一千年吗?还是两千年?会比爷爷还要久吗?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听到大人谈起死亡,于是一知半解又好奇地问爷爷,爷爷知道什么“死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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