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并没有生气,青年温柔地,像是在注视着一个不小心冒犯了他的孩子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他讨厌白棠把他当成孩子看待,他又喜欢白棠宠着他的感觉。
也许是之前他从未被人宠爱过,无人关心他的生死,问过他的冷暖,所以他珍惜白棠的每一个触碰,摸摸头,或者是捏捏脸,在林荫小道上,白棠牵起他的手,被树叶过滤的光斑落在他的身上,他一会儿抬头看看白棠的侧脸,一会儿又低头看向石板上的影子。
他被白棠牵着,觉得开心得不得了,他很喜欢与白棠肌肤相亲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他们两个人离得很近,又会让他产生出一个幻觉,在冰冷的冬夜,他坐在温暖的篝火旁。
在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白棠在托马斯小火车上给他讲了一个童话故事,丑小鸭,白棠说他就是丑小鸭,以后会变成白天鹅。
那是苏仙生第一次听到人类编的童话,他回去后一口气看完了安徒生童话。那个时候他和白棠都躺在床上,沐浴过后的白棠穿着睡衣,肤若凝脂,他想豌豆公主的肌肤也不过这样了。
如果他隔着一层被子偷偷亲白棠,那么白棠会发现吗?
脑海里都是不切实际天马行空的幻想。
白棠看完了一章小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气,泪水濡湿了他的睫羽,白棠随意地揉了揉眼眶,转过脸来问道:“在看什么呢?”
青年凑了过来,垂眸去看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一缕柔顺的黑发垂在脸颊旁,显得那张侧脸格外温柔,“真是小孩子,还看童话。”白棠语气里带着让他心肝颤的宠溺,暖黄色的灯光照在白棠的脸上,将面部轮廓勾出淡淡的金边,美好的像是虚幻一般。
于是他突然间又害怕起来,他觉得白棠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事物,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一样,他其实本来就快要死了,雷劫过后就活不成长久,他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泥地上,忍受着黑暗与寒冷,饥饿与疼痛,在漫长到让人麻木的痛苦中,他出现了幻觉。
白棠就是他最美好的幻想。
短暂的欢愉,刹那间的永恒。
“棠棠。”他因为那个想法开始惊慌失措起来,颤声哀哀地叫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偷偷把“您”这个称呼换成了棠棠,也许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某一天他忽然觉得白棠的眼神格外温柔,于是他壮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新称呼。
棠棠,棠棠,棠棠……
白棠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耳朵,道:“怎么了苏撒娇?”
狐耳上传来的温度是真实存在的,灼人的温柔,所有的不安如潮水般退散,他握住白棠的手腕,用脸颊轻轻蹭了蹭白棠的手掌,而后小声道:“没什么,我困了,想睡觉了。”
“好,晚安。”白棠关掉了灯,四周一片漆黑,那是他讨厌的黑,他以前总觉得黑夜太辽阔,他在夜里看不到任何光亮,然而现在,耳边传来白棠微不可闻的呼吸声,淡淡的幽香在恬静的黑暗中浮动,恍惚间,他好像睡在了一个百花齐放的春天。
白棠就像是花丛中蹁跹的蝴蝶,轻盈地飞来飞去,他变成了那只小狐狸,很小很小的小狐狸,比花枝还要矮,仰起头只能看到层层叠叠半透明的花瓣,浓郁的花香灌入他的五脏六腑,他深深吸了一口,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那只漂亮的蝴蝶听到动静飞了过来,停在他的鼻尖。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指尖泛着淡淡的粉,指节的轮廓在日光的照耀下晕染开来,那美到犹如艺术品的手掌温柔抚过他的头。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本是山野间愚昧的野狐,被白棠抱起,侥幸开了灵智,又三生有幸留在他的身旁。
所以他应该知足了。
不管他是被白棠当做什么看待,是打发时间的宠物,还是寄托感情的替身,无论是什么,只要他还能呆在白棠的身边,还能看到白棠的笑,还能得到白棠的抚摸,他就应该感谢上苍的仁慈。
如果没有遇到白棠,那日雷劫过后,他就会死在无人知晓的荒野,腐肉从荒骨上剥落,落于腥臭的泥土之中,一切都回归本源,世间万物都是如此,他和一朵花,一片叶子没什么不用,都是生于尘埃,最后都要化为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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