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是位老者,头发雪白,满面皱纹,他坐在小舟里的木凳上,腿边放着一只划船用的浆。
老者一双沧桑的眼睛平静地扫向湖面,盯了良晌,接着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气声从那长满长胡子的下巴上面的薄唇中叹出,似是正在为没有生意而兀自哀愁着。
过了许久,冷风扑面迎来,早晨的北庭颇为寒冷,老者因此打了个喷嚏。他擤了擤鼻子,想着今天又是无人前来乘船了的日子,正打算起身回去的时候,一抹水色悄无声息地来临。
老者垂眼看着岸边的石阶,伴着细微的脚步声,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淡青色的长靴,顿了顿,忽然从上方传下一道声音:“可否摆渡?”
这音色如寒玉相击,真够好听的。
要说仅有的不足,就是过于冷冽,像块冷冰冰的冰块儿,若是能再夹杂点感情,会更加悦耳动听。
老者想看看有这般嗓音之人,究竟会是怎样翩翩如玉的公子。
可他这一抬头,脸没见着,只见到一张映着梅花斑点的面具,并且距离自己的脸不到两寸,在靠近一点的话,鼻尖都要与之相撞了!
因为离得太近,老者的两只眼珠在这瞬间险些成了斗鸡,怔愣片刻后猛地向后躺倒,凳子翻了,人也摔了。
小舟被这动静震得晃动了下,激起湖面上道道波纹。
见状,凤迟龄缓缓直起腰板,既没有上前搀扶,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他负着手,语气极为平淡地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者疼得丝丝抽气,他扶着自己的腰,艰难地从小舟上站起。听他称呼自己为“你”后,傻了眼,心道这人可真是没大没小,也不知道用尊称,于是埋怨道,“这位公子,你离这么近也不打声招呼,吓坏老头子我了!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负得了责吗?”
望这个人没什么大碍,对于他的抱怨,凤迟龄选择避而不答,重复之前的话道:“可否摆渡?”
“……”老者汗颜,摇头指着他道,“你这人,未免也太没有同情心!”
虽然表面不服,但看在生意实在不好,方圆数里都没什么人,就让凤迟龄上了小舟,为他摆渡。
毕竟如今好不容易才来了这么一个大活人,若是因为一点小事把别人赶走,岂不是得不偿失。
老者将方才挂在脸上的愠怒之色抛弃,换了一副和颜悦色,颇为慈祥的表情问道:“公子要去何处?”
凤迟龄一声不吭地抢了小舟上头唯一的木凳,掸了掸衣袖,接着潇洒地坐下,道:“南阳城。”
远方虽气雾缭绕,看不清风景,可脚边湖水却是宛如明镜,清澈透亮。
老者划了一阵子,稍稍瞥了眼面前的青年。
凤迟龄的那半绾起的乌发随着风轻轻拂动,一声浅蓝似水,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白皙如雪,色泽柔和,颇为仙风道骨。
老者如此一瞧,觉得这公子的气质与身形可真是不错。腰很细,皮肤也白,如果不是那确实拥有的喉结,与那两腿大胯、尤为懒散的肆意坐姿,被认为是个姑娘也未尝无人相信,说到底,真是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不过可惜的是,既然这个人脸都用面具覆盖住了,相貌八成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毕竟这世上又有谁不希望自己好看,对此向外炫耀,搞得人尽皆知,人人夸赞呢。
老者提起嗓子,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偷偷瞄了眼凤迟龄。可见对方竟还是恍若未闻地继续盯着远方,纹丝不动。
对此,老者百般无奈,心里叹到这个人怎么不懂情面呢,一般在这个时候不都是该问个“为何叹气?”之类的吗?连这是想搭话都理解不了吗?
没法子,老者只能略显窘迫地轻咳一声,率先言语道:“公子可知南阳城最近兵荒马乱,皇族中人盯百姓盯得很紧,若公子只是为了游玩,那来的时机可是大错特错。”
凤迟龄淡淡言道:“哦,你管我?”
听了这回答,老者霎时一懵。
他先前还以为这个人有多高冷,有多么不可亲近,可现下这个回答听起来也太过儿戏了吧,于是,他赶紧斥道:“你可知道那里发生了何事!?那里许许多多的人都巴不得由里往外跑。早在一个月前,我就没见过你这种从外往内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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