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陆敏都无法料理事物,李越只好和同样哭哭啼啼的小知道一起,租借马车安排人工,然后领着一队人马运载着两副棺柩往临安方向去。陆敏穿了一身粗麻衣服,头扎着白色头巾,总坐在马车上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哭泣。李越吓得半死,想到陆敏虽然经历了战场,可说到底才是个十八岁的青少年,为人又敏感细致,这么长时间压抑了多少生死恐惧,此刻借了这个突破点一下子都发了出来,不会是忧郁症吧?他暗暗后悔没有读一些有关如何帮助人们从悲伤中解脱出来的知识,怕说的不对反而让陆敏难受,只能常常默默地坐在陆敏旁边,拉着他的手。陆敏哭的时候递个手巾,间隔着让陆敏喝点水,吃口粥什么的。晚上住宿在店里,他帮助陆敏洗漱,上chuáng还给陆敏按摩后背,他隐约记得后背有一系列的神经,多通通,也许能让正能量多一些。
一连二十来日,快到临安了,陆敏的qíng绪终于缓和过来,哭得少了,也能说几句话,李越这才放心。经过这一段时间,李越明显察觉出陆敏对他的依赖,吃饭睡觉时,如果李越晚了一步,陆敏都会等着他。李越内心欣喜,可表面上不敢表现出来。
到了临安城外陆家祖坟处,看坟的庄人迎出来,陆敏又开始哭。李越以为他又会垮掉,可这次陆敏就哭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安排人事,完全不用李越帮忙。选择了入葬的日子,陆敏披麻戴孝,又大哭着看着人们掩埋了他的叔父和叔母,跪在坟前磕头后,久久不起。天气已冷,李越怕他跪出毛病来,过了段时间,就把他qiáng行拉起来,架回屋中。进了屋子,陆敏倒头不起,接着就发高烧,幸亏李越带着药物,吃了之后,晚上就退了烧,但陆敏jīng神萎靡不振,又休息了几天才动身离开。
两个人在临安城外分手,陆敏要回去看看家中qíng形,李越则要一路回去,取他的飞船。看着陆敏还带着忧郁的面容,李越尽量安慰:“我会和赵宇他们一起进临安,那时再来看你好不好?”
陆敏点头应了,又给李越写了自己家在临安城的地址。李越与陆敏相处了这么一路,已经是幸福满满,分开有些难受,可毕竟一个来月也就再见面了。加之他生xing自由自在,喜欢来回乱跑,于是两个人就告别了,李越想看着陆敏进城,可这次陆敏却持意要看李越离开。两个人你推我让了半天,最后李越决定享受一下喜欢的人对自己的纵容,就上了马,往来路上骑去,走一会儿就回头挥挥手,真是特别温qíng,老远了还看见陆敏站在路边看着他,李越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李越一个人就快马加鞭地往停了飞船的山区赶,这次没有陆敏在身边,他才开始注意到了周围的qíng形。沿途的城镇开始恢复生气儿,南宋朝廷本来就对民间管束不qiáng,而且到了后期,许多地区是无政府状态,盗匪横行,现在蒙元退了,地区的民众自发地组织起来,管理治安,推选官吏,日常的生活也就慢慢地回归正轨。城市里店铺开张,饭馆兴隆,李越一路没饿着。
这天李越正在路边的一个小面馆吃面,无意抬头见墙上挂了一整墙面的人物像,人物倒也画得有神,自从李越经过画立体画发现了自己的艺术细胞后,就对艺术品都有留意。再仔细看,第一幅的人物大肚腰圆,肥头大耳,仔细看很像是历史书上的赵匡胤cha图,后面的是个美髯公,豹眼大耳,穿了一身虎皮,再后面的,有面容像金刚的两个和尚,白胡子打着长幡的道士,细胳膊细腿的书生,横chuī长笛的仙人衣带飘飘……李越似乎明白了这些画的是谁,一下子呛得咳嗽起来,旁边的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过来施礼道:“这位官人,可喜欢我的这些画?”
李越平复着自己的咳嗽,最后终于挣扎着问:“这……是赵……”
那个人忙点头道:“正是赵官家和他身边的十四位勇士。”
李越指点着问:“谁告诉你他们长成这种样子的?”
那个人认真地说:“新帝是太祖传人,自然是肖似太祖,他身边有虎神转世的李官人,我想应该是张飞张翼德的样子。君不见现今那些年轻人,都喜穿虎皮衣纹?”他这么一说,李越才注意到周围的人有的系了条huáng黑相间的腰带,像是老虎尾巴,有的戴了虎纹的头巾,有的围裙是虎纹,还有的穿了虎纹的裤子……李越开始哈哈大笑起来,那个人皱眉:这个人是喝多了?
李越掏出钱来放在桌上,说道:“这些画我都要了,再另给我画一张,要穿上虎纹衣服的。”
那个画师高兴地铺开了纸,给李越画了脸,然后说:“余下的我明日可以画完,官人先付一半钱就行了。”李越同意了,画师把那些画都摘下包好,给李越拿了。
次日来,果然已经画了全身:李越穿了一身虎皮长衫,坐在椅子上。那个画师提了笔,说道:“官人可要提什么字吗?”
李越想想,说道:“就写陆敏存念,下款写李越就是了。”画师听了吃了一惊,犹犹豫豫地写了下来,把画递给李越,李越谢了,给了钱,笑着说:“以后就照着这个样子画我,比张飞靠谱。”说完调皮地一挤眼,赶快走了。
☆、第 97 章
李越和陆敏自然比赵宇他们走得快,李越回到飞船里,看到赵宇才进入绍兴外围。扫描周围环境时,李越注意到大批船只沿着海岸北行。从放大的细节看,前面的是张世杰的五百多只船,而远远在后面的,竟然是打着蒲氏旗号的船队,扫描有上千条。李越感慨难怪蒲氏是泉州第一大户,一家有的船就与元军的船队相当了。既然蒲氏船队如此大规模北进,看来他降元的可能xing很大。
李越忙再次把飞船停在绍兴的会稽山中,只不过这次汲取上次被苏华发现了的教训,他选择了更深更偏僻山区。慢慢地走出山地,正是清晨,一路走来,真的是如古人描绘的涌泉澄溪,幽谷修篁,重岩迭幛,曲径盘纡……美景下,李越兴致大发,就决定顺路去他们上次着陆的地方看看,刚走到附近,就听见了有人在那里说话。“……看!这些叶子堆成这个样子,是人能做到的吗?”
李越忙走过去,见苏华正指着当初陈年落叶被飞船的气流激起而形成的圆形小盆地,虽然经过雨淋,可还是有一圈轮廓。他旁边站着方笙袁牧之和几个不认识的人,都聚jīng会神地正在听苏华胡侃。
苏华大挥的手臂:“我当时,就是这样……”他转眼正看见李越,哇地叫了一声,捂住了嘴。李越啧啧地摇头走过去,苏华吓得躲在了方笙背后,说着:“是袁官人让我讲讲的!”袁牧之马上解围道:“哦,是我在写‘雷神演义’,需要……需要一些故事……那个,李官人,我们快走吧,官家宿在绍兴城外,今日过绍兴,现在该快启程了。”
李越想起自己带的画,忙解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了相应的几张,递给苏华方笙和袁牧之,三个人看了都笑了打跌,李越说道:“看看,传言到后来会成什么样子。”苏华一缩头。
袁牧之给李越介绍了其他几个人,都是文天祥手下的将领,这些人原来跟苏华他们过来,是为了探究一下传言中苏华在新帝登基时大喊“新帝是仙人”是不是在作伪,看了这个正圆形的盆地也就半信半疑,可突然出现的李越倒让大家吓了一跳:这个李官人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他做的chuáng弩,他飞的大鹏,他做的炸弹……有人甚至说他是虎jīng转世,前来辅佐官家。那天会师后就没有再见过这个人,可突然间,就出现在这山里,还正好是小道士苏华说上次见过他们的地方,这未免就太过巧合了。
李越和袁牧之他们绍兴方向走,无意回头时,发现那些不熟悉的人都大瞪着眼睛死盯着他。李越有些悚然,低声问袁牧之:“他们使劲看我,这是怎么回事?”
袁牧之忍着笑说:“大概看你有没有老虎尾巴藏在后腰里。”
李越扑哧笑出来,问:“你猜我沿路发现了人们现在爱穿什么?”
苏华知道没危险了,急着说:“当然是老虎纹路的衣服呗。”
李越惊讶道:“你怎么也知道?”
袁牧之笑:“谁不知道,那日我们过金华城,一城有半城老虎皮,你没看见官家的表qíng……”
李越哈哈笑,方笙说道:“我要做一支笛子,画上huáng黑纹路,也很好看。”
几个人出了会稽山,只见眼前旌旗如海,但一方方有统一的颜色。他们接近了军营,看着他们过来,有人喊:“李官人回来了!”一声声传往远方,李越挺了胸,很有些得意。
到了近前,有人说:“正好正好,有个绍兴的女娘说认识李官人,每天都来问,一连来了两天了,快让人过来吧。”
说着,几个人带着个女子和孩子走过来。李越一下子就认出是他和赵宇在绍兴时常去吃饭的长得很像丽莎姐的老板娘。那女子一见到李越,盈盈下拜,身边十来岁的孩子也笑着行礼,李越忙也还礼,女子举了手帕掩颊,开始流泪:“真的是李官人,那官家真的是……”她边哭边说:“我那时问过魏小郎两位官人的名字,还求他写了下来,好让我孩儿长大记住……没想到还能见到……”
李越笑着说:“不就吃了几顿饭吗?哪儿那么严重,别哭,别哭,走,我带你去见赵宇。”那个女子忙用手帕擦了脸,理了理头发,整了下衣服,拉了孩子,李越问:“你的夫君回来了吗?”女子摇了摇头,又要哭,李越就怕眼泪,赶快说:“别,别,你一会儿见到赵宇,就让他给你的小店写个名字什么的,这样你的生意不就好了?”
女子迟疑地说:“还是不要唐突,若是官家不喜……”
李越大包大揽:“放心,我替你说。”
袁牧之说:“官家不写,李官人写也是一样的。”李越一口应了,女子又拜:“奴家多谢官人。”
等他们到了中军帐前,赵宇已经出了营帐,背手站着在等他们,女店家又开始哭,走到赵宇面前行礼后,看着赵宇,抽泣着拿手帕一遍遍地擦眼睛,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越忙说:“赵宇,你给她写个店名,也算是弥补你当初说的怪话。”
女店家忙哭着说:“……奴从来没有怨过官家……只有感谢官家当初的照顾……”
赵宇竟然微微一笑,说道:“笔墨来,我写个条儿。”
大家一听,可了不得,赵宇什么时候给提过字?陆秀夫郁闷了:官家那笔字能拿得出手吗?
条案摆好,赵宇拿起笔,一挥而就,众人一看,竟然是“不是黑店”四个字,下面签了名字,李越笑出了声,陆秀夫皱着眉,给盖了印。女店家边哭边笑,深深地拜谢,双手接了过来,告礼退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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