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完全明白陆老爷的感受,暗自指责赵宇不该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简直害人不浅,弄得别人都没睡好,现在他倒是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赵宇忙说:“陆老爷多虑了,我昨日确是疲惫,在府上未曾留意,请陆老爷莫忧,我必寻得陆小官人,给他书信,劝他回转家中。”
陆老爷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绢包,双手递给赵宇,说道:“此是一些盘缠路费,乱世之中,往往有出人意料之事,有钱财傍身也好通融。”赵宇刚要拒绝,陆老爷硬塞到了他的手中,不等赵宇说话,就又指着身边的八卦少年说:“此是吾内侄在吾家时用的书僮阿三,他虽不是吾内侄的贴身仆从,但知吾内侄心xing,亦明吾焦灼之心。吾yù请诸君携带他去见吾内侄,一来,内侄可多一人照顾,二来,此子伶牙俐齿,或许可说动吾侄返乡。另外,还有四五粗使仆从……”
赵宇忙说:“千万不可,吾等此行要经几处城镇,有的已有蒙元兵士,人多更易惹人注目。”
陆老爷皱眉:“若路上不太平……”
慧成合掌念佛道:“陆老爷不要担心,吾可护官人等平安。”
陆老爷点了下头:“那就只带阿三一人。”
赵宇看向阿三:“你可是能行远途?”
阿三正是少年,知道老爷要他随赵宇他们行走,早激动了一宿,脸上怎么也忍不住笑容,对他来说,万里长征也就是每天散散步,当即说:“当然当然,你知道,我从小就满乡跑着长大的。”
赵宇点头,李越也懂,拿了人家的钱财,自然要带人家的小厮。陆老爷见状转头看阿三,语气带了严厉:“汝若不能带小官人回来,仔细尔的小命!”
听陆老爷骂他,阿三勉qiáng做出郑重的样子说:“老爷放心,我见了小官人,就说老爷想他想得吃不下饭,睡不了觉,你知道,现在躺在chuáng上动不了……”
孙小官人斥道:“胡说什么!”
陆老爷叹气道:“无论说什么,只要他回来就好。”他看着孙小官人说:“吾知赵官人所托你之事,吾亦可帮衬二三,有时间请过府相谈。”孙小官人忙谢了。他家虽然世代富裕,但与陆家这样的世胄贵室,名门望族还是有很大距离。陆老爷只是隐居在此,真正的家族影响可是远在这个小镇之外的。如果和陆家有了关系,本身就是一种荣誉,更何况陆老爷还说要帮忙!孙小官人简直觉得自己完全符合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说,只攒了浑身的劲儿,要把赵宇托付的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李越知道八卦少年肯定对陆老爷说了赵宇要孙小官人筹粮的事,想起赵宇叮嘱八卦少年不要对他人言讲的话,又一次认识到了赵宇的居心叵测,不禁看着赵宇摇了下头,赵宇则一副责备的神qíng看向阿三,八卦阿三不好意思地赔笑。
陆老爷又托付了几句,就带了那几个仆人回府了。
孙小官人和赵家老汉照顾着赵宇他们吃了早餐,慧成给了孙小官人一大盒颜色紫红的小丸,每个不过红豆大小。但有了昨天一两勺水当背景,这么个丸药还显得实体些。赵宇告诉孙小官人有人讨要时,要说这个丸药只是巩固,昨日的水才是治病的,以防人们拿了这个小丸去治病。同时要反复问对方是不是真的感觉好了,说自己好了很多的人,才再给一丸,不然就说要节省丸药,不能滥用。李越知道这是心理暗示疗法的一部分,要求人对自己正面暗示,告诉自己病好了。
把该说的话都讲了,孙小官人给了慧成一个大包袱,说是里面有gān粮和衣物。慧成没拒绝,转手背在了身上。几个人往大门方向走,就见赵家老汉匆匆过来,言门外已经有许多人等候,有的是来讨要丸药,说自己已经大愈。有的是昨日不知义诊的消息,今日早点来等着,看看能不能再见到神医。
赵宇摇头,说不能再耽误行程了,赵家老汉就领着他们去了后门。老汉打开后门往外看了会儿,没有人,几个人不敢迟疑,匆忙与孙小官人告别,就从后门鱼贯而出。然后小厮阿三带着他们穿小巷过木桥,一阵疾走,奔到了城门处,等城门一开,与军士jiāo接了,出了城。
出了宜兴城,天才蒙蒙亮,城外的大路上没有什么人,空气中充满清晨特有的新鲜气息。大家平整了呼吸,然后慧成引路,李越和阿三走在中间,赵宇在最后面,开始了他们的瓜洲之行。
阿三兴奋得要跳跃,一路走,一路对旁边的李越唧唧哇哇地说个不停,大多是他小官人的奇人异事,弄得李越深觉他暗恋他的陆小官人。
李越不禁问:“你这么喜欢你的小官人,怎么不给他当贴身的书僮?”
阿三叹气:“我小时就在这乡下,是陆老爷来了宜兴,从乡里买来的。你知道,陆小官人的家里,可不得了!那些仆人丫鬟都要会写诗词的!是好几代在他家生养的。他的仆人连看我一眼都懒得。我算什么?你知道,就是陆小官人来的我家的时候,书僮一时不在,我给他添添茶水,跑跑消息。他有时听我说得有趣,才与我答话。就为了这,他的书僮给我好多白眼的!你知道,他不想我与陆小官人讲话,总不让我见陆小官人!你知道……”
李越可以想象这个阿三为了得到陆小官人的注意力拼命地八卦而那大家族过来的书僮对他鄙夷的样子,不禁笑起来:“可当初你见了我们,一口一个你的小官人,我们还以为你是小官人的书僮呢。”
阿三有些脸红,“这个,你知道,我也的确是他的书僮,给他递过笔墨……还有一本书!虽然他们都看我不起,骂我是个瘪三……”
赵宇在后面说:“阿三,我看你该有个响亮的名字,让他们骂你的时候实际在称赞你。”
阿三使劲回头道:“真的?!有这样的名字?!”
赵宇说:“对,你就叫‘小知道’吧!”
李越和前面的慧成都笑了,慧成微转身说:“此名字甚好。”
阿三咧嘴笑:“我家陆小官人知道得很多,他也许不喜欢。”
赵宇说:“怎么会?你是小知道,他是大知道。”
李越也拍阿三的肩膀:“对呀对呀,你们两个加起来就成了‘都知道’,可那样,我们这些人就成了‘不知道了’。”
赵宇说:“那是你,我是‘早知道’。”
慧成说:“我是‘未知道’”。
李越不gān了:“那我就是‘也知道’!”……
一行人说说笑笑,倒也走得轻松。赵宇他们两个现在知道自己的行止与这里的人和不上拍,就总用斗笠挡了面孔,不惹人注意地赶路。
入夜时,慧成出面,找了个路旁的小村落,问一家农户借了食宿,休息了一个晚上,就又起身。只才一天的路径,道上的qíng景就完全不同了。越往北走,路上的行人大多是往他们这边来的,行色慌忙。大多的人都是背着行囊,拖家带口向南走。赵宇他们一行人逆流而上,与众人擦肩而过。有一两个行人住了脚步,好心地提醒着:“前面有元军了,莫再向前了。”慧成谢了,可还是向前走。小知道不说话了,明显变得担心起来。
到傍晚时分,周围的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不仅路上没有,左近的田地上面也毫无人烟。赵宇告诉慧成离开大路,几个人在暮色里穿过田野和丘陵,曲折地向北方行去。一直走到天真正地黑了,他们进入一处小灌木丛地带,赵宇才让大家在矮树丛中席地休息。吃了gān粮后,他和慧成轮班守夜,李越和小知道睡觉。李越在朦胧里听到远方的马嘶声,知道他们离元军近了。
黎明时李越醒来,见慧成正闭眼打坐,赵宇和小知道都还在睡觉。李越四外望望,太阳还没有出来,四周绿色的田野上有一层极淡的水汽。天yīn蒙蒙地,极远的地方隐约有马匹和人行的动静。
慧成睁开眼,小声说:“赵官人说白天不能走了,要晚上走。李官人可以再歇息片刻。”李越点头,“去方便一下,然后来替你。”李越不敢从灌木里站起来,猫了腰走到不远处gān了事,又猫腰回来。慧成还坐在那里,李越说:“你睡会儿吧。”慧成摇头,“出家人不喜长睡,我平时此时已然起身早课了。”李越倚了箱笼,看向远方,小声问:“你知道怎么走么?”慧成点头:“吾等化缘,周围百里都行过。只是,现今长江沿岸多见元军,过江去瓜洲要小心些。”
反正有人知道怎么走就行了。李越哈欠了一下,觉得有这么睡懒觉的时候怎么能làng费?吧嗒了一下嘴,就翻头倒下,不一会儿就又睡了。他在睡中有时听见旁边人的低语,可他才不管,多少天没有好好睡了,他gān了那么多事儿,容易吗?
当李越心甘qíng愿地睁眼,天还是yīnyīn的,没有太阳,小知道笑嘻嘻地凑到他脸前说:“李小官人,都早上了,可要起来?”
李越呸他:“小孩子不学好!”照他睡的时间看,这应该是傍晚了。
赵宇笑着说:“你真是还年轻,比小知道还能睡。”李越睡够了,心qíng大好,在地上伸懒腰,滚来滚去。赵宇轻踢了他一下,说道:“准备准备,吃点东西,天一黑我们就出发。”
后面的几天都是如此。入夜,他们就启程,由慧成带路,在黑暗里曲曲折折地行进。许多次都要在土坡或者丛木中躲藏,等着蒙元装束的兵士走过去。有时,看着远远的火光环绕的大片营帐,还要绕路前行。
李越心里这个后悔,怎么没有在扬州那边找个地方把飞船停了。可他也知道,扬州附近一水儿的平原,根本没有什么高一点儿的山。人烟稠密,道路纵横,想找到宜兴旁边的天目山脉龙湖山里那样没有什么人烟的地方很不容易。到了他们离开宜兴的第五夜,走到快要天亮了,慧成停在了一处村落旁。
远看去,小村里静静的。慧成指着一处黑dòngdòng土丘一样的地方说,那是一个废弃的烧窑dòng。几个人到了前面,果然是一个黑dòng。慧成从怀里拿了火捻子打着了,从开口处,往里一照,里面不大,只能容两三个人。小知道一看里面脏乎乎的,就往外躲。李越到dòng口处,闻到里面一股霉味儿也退了出来,说道:“不能进去,不知道什么味儿。”赵宇示意慧成熄了火,几个人只在夜空的微光下坐了。慧成说道:“这个村子很小,就临着长江,我天亮了就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渡船过江。”
赵宇说道:“有船没船我们都会渡江。”又对李越说:“你拿出两副短弩的部件来,再一袋子竹签。十片金属布,余下的部件和竹签埋藏在这里,这样我们好轻装过江。”李越一听能不背箱笼了,立刻高兴,可接着担心道:“不会有人来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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