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无妨。
殇宁需要这样一场完美的大胜,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在此时太需要这样的振奋人心的大捷了。
他的白鸥哥哥又给他送上了一份无可挑剔的生辰贺礼。
十几日后他的生日就要到了,那也是他母亲的忌日,白鸥说过会陪在他身边……
他的白鸥哥哥,会赶回来吗?
也不用太赶了,他在心里悄悄地同白鸥说话——
白鸥哥哥,你好好地回来,就是最好的……
李遇紧紧攥着龙座的把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耐着性子听那名兵部侍郎的阿谀吹捧,他还没有听到他最想要知道的消息——
一战告捷,为何没有关于主帅的只言片语?
“陛下与太皇太后恩及四泽,德被四海,文治武功,彪炳千秋——”
“够了!”李遇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那名兵部侍郎的百般奉承,不耐道:“主帅呢?”
“这……”兵部侍郎终于将手中战报呈予殿前内侍,口中支吾道:“陛、陛下……”
“陛下问你什么,你好好答便是。”帘幕之后,周哲翎的声音仍是听不出什么大喜大悲的情绪,“这太极殿前,哆哆嗦嗦的,成何体统。”
“是、是、是……太皇太后教训的是。”兵部侍郎立马磕了个响头,“待城守城主将,羽林军神武大将军英明神武,身先士卒,奋勇杀敌……”
李遇刚接过战报刚瞧了个开头,听到这里突然浑身觳觫而栗。
即使知道这也许不过是这群溜须拍马之辈惯常的奉承,可“身先士卒”……
也太不像一个好词了。
只觉一股寒意爬上脊背,他眼前全是梦里白鸥那张沾满鲜血的脸。
而他噩梦当夜,正是战报开头写明的待城开战那天……
他双手颤抖着合上手中战报文书,好像突然就怎么都再也看不下去了。
“神武大将军他……”他颤声道:“到底怎么了?”
“神武大将军亲自追击敌方残部至待城西北郊十余里外,于、于……”兵部侍郎被皇帝渗了血似的双眼死死盯住,如芒在背,不自觉地躬身垂头,连声音也越来越低,“于落霞山边,与宏荡山相交的两山峡谷处……失……”
“失去踪迹……”
兵部侍郎的声音已经小得像蚊子叫,却在这一刻的太极殿前,在李遇的耳畔,犹如惊雷。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殿上逐渐落针可闻。
直到李遇身旁的御前内侍总管一声惊呼——
“陛下——”
待李遇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广明宫的寝殿。
最先回到身体的是听觉,他听见身边小姚低低的啜泣声,缓缓睁眼,眼前是熟悉的龙榻间。
一年多以前,那个夏末的深夜,他也是这样睡在榻边,一个衣饰诡异的神秘人翻身上了他的龙榻,几乎是跨坐在他身上,一手拽住床帏,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当时惊吓之余,他就偷偷瞧过那人两眼,他没有见过这么俊朗的男子,真的很好看,还和他靠得那样近,教他不自觉地红了脸……
此刻他躺在熟悉的榻上轻咳两声,只觉唇齿间一片咸腥。
“陛下——”
小姚闻声抬脸,却只看到一抹鲜红缓缓溢出李遇的唇角。
“陛下!”他慌乱间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扒着袖口手忙脚乱地为李遇擦拭唇边血迹,“张太医说了,您这是长期忧思伤脾,今日又兼急怒攻心,才会……”
才会倒在了泰极殿前的龙座之上。
“太医说了,您现下一定要静心养着的……您……”小姚一边抹着血,一边偏头在自己肩上蹭了把泪,“您再这么糟践自己,奴才可怎么跟苏嬷嬷交代啊……”
李遇没有言语。
他觉得小姚的声音好像离自己特别远,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他还是呆滞地望着床帏的方向,那双曾经在白鸥眼中盛得下太夜池一整池秋水潋滟的大眼睛半睁半阖,眼缝间唯余死人般的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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