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是谁在哭?
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李遇身边看着比小皇帝还要稚嫩的小内侍,好像叫小姚,小桃的哥哥。
这一大清早的,小皇帝自己不顺意就又开始折腾身边的人了?
白鸥有些恼火地抿了抿薄唇,小心掀开了一片房顶的瓦片,悄悄看了下去。
“嬷嬷!”李遇的寝衣都还没换下,披散着头发,扎在苏嬷嬷怀里,“您怎么来了?”
“皇帝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苏嬷嬷心疼地拨开李遇额边的鬓发,“瞧这小脸儿瘦的。”
李遇乖巧地低头没有说话,悄悄瞪了一眼缩在墙边的小姚。
“老奴知道皇帝不喜欢三小姐,可帝王后宫三千本就是平常,就算是先帝不常往后宫去,也有一后四妃,还有好几位婕妤和美人。”苏嬷嬷说着叹了口气,“皇帝不喜欢三小姐,封个皇后供着便是,你现在顺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日后有了心仪的女子,想必太皇太后也不会拦着。”
李遇从苏嬷嬷怀中抬眸,一字一顿愤愤道:“我、不、要。”
“皇帝——”苏嬷嬷还是叹气,“这又是何苦……”
“嬷嬷,广明宫已经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遇儿,遇儿……”李遇嚅嗫道:“遇儿不想每夜连睡觉,都要睡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苏嬷嬷心疼,却也无计可施,拽着李遇微颤的手轻轻地拍着,“皇帝现在是拗不过太皇太后的,您这样不吃不睡……老奴、老奴心里……”
苏嬷嬷说着也开始抹泪,李遇见状立马把眼眶里的泪水咽了回去,就着寝衣的袖口给苏嬷嬷拭泪。
“嬷嬷宽心,太医停了药,遇儿之前的病大好了,不碍事的。”他冲苏嬷嬷笑了笑,露出左边一颗尖尖的小虎牙,“秋猎将近,遇儿只是太忙了。”
“是要见……”苏嬷嬷的眼神警惕地左右四顾,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李遇却心领神会,他没有言语,只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房顶上的白鸥来不及瞧见那颗盛满了少年气的小虎牙,更来不及注意房中突然略显诡异的气氛;他满心满眼只有两个字——秋猎。
殇宁祖制,每年秋猎,由羽林军北衙禁卫随行护驾。
白鸥一拍大腿,怎么把这事忘了!
终于有机会出宫了!
小皇帝没有因为自己拒绝帮忙而气急败坏去折腾不相干的人,白鸥便放心了,旁的事情他不甚在意,现在满脑子逃跑大计。
就在他轻手轻脚准备把瓦片还原的时候,最后一眼瞟到苏嬷嬷正拎着恭桶准备退出寝殿。
“那老奴就退下了,小姚想法子安排老奴来广明宫收一次恭桶不容易,皇帝秋猎前老奴大概是没机会再来了。”苏嬷嬷走前最后嘱咐着,“皇帝不管心里怎么委屈,吃饭睡觉委屈不得,总要顾着龙体才是。”
“嬷嬷,最近的活计辛苦吗?”李遇一双大眼睛里分明写着依依不舍,也不顾着苏嬷嬷手上拿着什么腌臜的东西,还是拽着苏嬷嬷,“等我带人去秋猎了,宫里的活儿大概能减轻些,嬷嬷也好好歇歇。”
“皇帝,脏——”苏嬷嬷抽回手,看着李遇有些委屈的眼神忙安慰道:“嗐——左右不过是把宫里的恭桶收拢一堆淘洗淘洗,老奴做了一辈子了,有什么难的。”
白鸥捏着瓦片的手顿了顿。
苏嬷嬷瞧着年纪不小了,这么多年混在宫里,又与皇帝亲近,即便不是御前的掌事尚义,不是后宫的掌事嬷嬷,也不该只是个倒恭桶的老奴婢吧? 光阴流转忽已晚,颜色凋残不如昨。
转眼间深秋已近,初冬将临;赶在入冬前,李氏皇族于江宁东郊的御阳山秋猎,如期而至。
作为有品有阶的羽林军北衙禁卫,白鸥如愿随行;第一次换上皇宫禁卫用作军戎礼仪的特制绢甲。
这一身戎服以红锦为里,黄絁表之,附以金属、皮革的饰件;利落挺括,轻便贴身,又不失武将威仪,完全符合殇宁李氏皇族的奢靡之风。
白鸥对着铜镜正了正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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