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
周慕云泪如雨下,突然扑倒在周哲翎的怀里,额头前尚未干涸的鲜血蹭上了周哲翎的袆衣,让那身正红鲜艳得异常刺眼。
“慕云、慕云哪里都不会去……您在一天,慕云就在延年殿侍候您一天!”
无论如何,她都是长在周哲翎的膝下,周哲翎十成九的时间都严肃苛刻,可也曾在她年幼抱病的榻前探过她额头的温度,喂过她一碗汤药。
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周哲翎一个人死在已经是囚牢一座的延年殿内。
虽然血脉相亲,但她到底和周哲翎,不是一样的人。
“你……说什么?”周哲翎颤抖的双手攥住周慕云的双肩,将人从自己怀里推开一些。
“你疯了吗?”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周慕云的眼睛,“真的不想做皇后了?”
“姑母现在还能忆起自己当年初初入宫时的景象和心情吗?”周慕云深吸一口气,“难道姑母从一开始,就想着要做个无爱无宠的皇后,然后一步步权倾朝野,做一个注定孤独一生的的太后和太皇太后吗?”
“难道一开始,姑母就从不曾奢望过,能有一个亲近的人陪在自己身边,就像,您从小陪着慕云那样。”
“到底是什么,遮住了您的眼睛……”
和良知。
周哲翎认真地瞧着周慕云的脸,被横抹一把的鲜血顺着眼角流下,又再被泪水冲淡,像是这个世界上最鲜艳的胭脂,把周慕云那张年轻娇俏的小脸衬得格外好看。
她们是亲姑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
周哲翎现在才发现,她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再见过周慕云素面朝天,粉黛不施的样子了。
这模样,和她当年年轻时,当真有七分像。
当年她也曾二八年华,初入宫廷。
虽然知道自己的夫君是皇帝,她不敢奢望一心一意,但她从小看着父母间的不和睦,心中曾经默默期待过相敬如宾。
入宫前夜,她的父亲与她彻夜长谈,让她不要忘记自己肩上挑着的是整个周氏的兴衰。
她那时还不太懂父亲的意思,直到后来才慢慢明白,她的夫君娶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她背后整个周家的权势。
她与殇宁的太/祖皇帝之间,连个孩子都不曾有过。
慢慢的她发现,那是皇帝在防着她;想要留住自己的一切,就要保全她身后的娘家。
“到底是什么,遮住了您的双眼。”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迷失在权力和欲望里,变得疯狂、偏执,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和良知。
终于,延年殿前姑侄二人依偎不言,这间身处权力中心的宫殿,几十年间从未这样安静过。
直到日暮西沉,伴随着几声鸦啼,殿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号。
在李遇登基后的十二个年头,周家纵横三朝的女人,没能看到这一年的冬临。
此后,周氏满门抄家落狱,一切罪状依例论处,大厦倾颓只在一夕之间。
曾经那些以周哲翎、以周氏马首是瞻的世家党羽人人自危,没有人一个人出来替周家求情,只恨不能多踩两脚将自己摘干净。
以利而聚,因利而散,极尽世态炎凉。
他日天下既定,朝堂之上未必不会出现第二个周氏,但眼下待城的情势不乐观,举国上下的眼睛都盯在白鸥身上。
谁都知道曾经的神武大将军,现在的柱国大将军和皇帝之间是挑拨不了的关系,他们现在指着白鸥,也就只能顺着皇帝,谁还会愿意去拉一把落水狗一般的周家人,自保尚且来不及。
整个世家阶层,一派树倒猢狲散的景象,危如累卵。
江宁终于迎来了今冬的初雪,李遇也终于处理完一切,得了半刻空闲,凭栏而立。
“白鸥哥哥。”
他手里摩挲着那个装满白鸥古怪礼物的锦囊,望着待城的方向,喃喃低语。
“下雪了。”
待城的雪应该比江宁更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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