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琸向来不会谄媚,也不会奉承,他把直言劝谏当作是自己的分内事,在心里认定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无不是为殇宁的江山和百姓。
无可否认,他是忠臣,也是纯臣,
在这样的人眼里,有太多事比尊重虚无缥缈的皇帝威严更重要。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李遇心里也很明白何为忠言逆耳利于行,尽管他对陈琸的一些做法难以接受,比如对方对待小五和白鸥的态度。
但陈琸无疑是最理智的,他的做法万无一失。
可李遇还是没办法忘记白鸥是怎么样一次次帮了自己;是白鸥在演武台上替他退敌,也是白鸥在周哲翎面前替他保守了自己和苏嬷嬷之间的秘密,还有……
在一个平凡无奇的清晨,他亲眼看到苏嬷嬷推不动装满恭桶的木车上桥,木车眼看就要滑下拱桥的缓坡,也许会碾过苏嬷嬷的身体。
是白鸥打了一把手。
那时候的白鸥还没有撞破他与苏嬷嬷的秘密,苏嬷嬷只是一个年老卑贱的奴婢,推着恭桶,人人避之不及。
这也是为什么李遇在秘密被撞破的当晚,有勇气赌了那一把。
因为他真的愿意相信,如果那晚苏嬷嬷跌倒时白鸥正好经过,那他就真的会将人扶起。
就算白鸥真的是太皇太后的人,李遇也不愿意相信他是一个天生的坏人,起码……
白鸥鲜血的温度,还留在他脸侧。
虽然他只有十七岁,但却很明白何为身不由己。
“管他是谁的人。”李遇的眉间笼着一种说不清的愁绪,“走了,不是更好吗?眼不见为净——”
“陛下糊涂了!”陈琸一时激愤,完全不管不顾地打断了皇帝的话,“老臣刚同陛下说过,不可妇人之仁!那白鸥是走了吗?他走去了哪里?”
“他前有护国之勇,后有救驾之功,前途一片坦荡、不可限量!他缘何要走?”
李遇也不知为何,脑中忽然响起之前白鸥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陛下见过天上的鸥鸟吗?”
“并非每一个人都汲汲营营,醉心仕途。”他淡淡道。
其实很多人都向往过宫墙外的天空,只是有的人,从出生就没有机会罢了。
也许白鸥真的从很远的地方飞来,所以,真的有一天会飞走。
“那如果他是呢?”陈琸眯起了眼睛,“陛下可曾想过,他离开不是要走,而是要——”
“回去。”
回去那重重深宫,回去周哲翎的延年殿里;回去报告这里发生的一切,甚至,带回去陈琸漏夜潜入王帐的消息。
此时,正走在下山路上的白鸥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一不下心,踩进了一个小小的泥坑里。
这让他想起阴沉了好几天的江宁城,终于在昨天迎来的那场秋雨。
但这点小事并没有破坏他逃出生天的好情绪,勾着嘴角自嘲地笑笑,他又打了两个喷嚏,伸手拢紧了身上披着的氅衣。
一场秋雨,一场寒。
层林茂密,遮住了头顶仅有的月光,他眼神再好也不是猫,深一脚浅一脚,不辨方向,只大致知道自己是在往山下走去。
他开始觉得脑袋有些重。
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回到身体里的感官是痛觉;白鸥几乎是被小臂伤口传来的胀痛感唤醒。
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木屋,太阳的光线已经昏黄。
原来自己已经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睡了一整天吗?
他一个翻身坐起,却发现浑身都传来异样的疼痛。
蹙着眉头,他拆开了昨天包扎好的伤口,看到那个本来平整的刀口已经红肿发炎……
居然,大意了……
曾经上山下海,他也外伤不断,但那个年代有碘伏,有酒精,有消毒的棉片,他们户外极限运动的背包里都装着急救的药箱,他一个人惯了,没有人管,自己匆匆处理过便罢,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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