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鸥垂下眼睑,似是不忍看见眼前的一幕。
他的羽睫浓密,缓缓地落下,便遮住了他眸底所有的情绪。
一如他二十岁那年一样。
方才一番你来我往,动作虽不激烈,情势却是紧张,此时一阵冷风吹过,白鸥打了个激灵。
顿觉后背的冷汗像是要结冰。
总要做点什么才行。
“我是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不重要。”他低头,看着架在自己颈项间的寒芒勾唇一笑,“但如果我们继续耗在这儿,太皇太后就一定会知道。”
“你现在显然杀不掉我——”他说着抬头,看见小皇帝眼角有些细碎的晶莹,只觉心中微微一颤,急忙挪开了眼睛,“但也信不过我。”
“既然壮士一口咬定我就是周哲翎的人,那不妨同我在这儿耗下去,等她老人家带人杀过来救我。”
见对方眼神中似有迟疑,他两指架住颈项间的剑刃,乘胜追击,“吴郡和临安既已生变,除掉一个白鸥简单,问题要解决起来却难。”
“若我真的是太皇太后的人,就这么消无声息的没了,你觉得她可会罢休?若白鸥不是,或许可解吴郡临安之急,壮士不妨听听?”
“我手无寸铁。”他默默将剑锋推离自己半寸远,“关起门来,谈不拢再死,也不晚。”
黑衣人盯着白鸥瞧了许久,又再回头余光扫过顶着自己背心的那把匕首。
他信不过白鸥的任何一个字,但不得不说有一句是让他心动的,不能继续耗在这门口,风险太大了。
“如果你耍花样——”他慢慢收回剑锋,“不管有什么抵在我的后背,我都会在死前,先杀了你。”
白鸥轻松一笑,点点头道:“一定。”
还不等他抬脚进屋,就听到“当啷”一声,那把坠着宝石装饰的匕首应声落地。
“嬷嬷!”李遇连忙蹲身,要将还跪伏在地的苏嬷嬷扶起。
可就连他自己都还在发抖,试了好几下,就算小姚在旁边帮忙,也没能把苏嬷嬷扶起来。
“我来罢。”
白鸥说着躬身,李遇闻言抬头。
两人的额头撞在了一起。
白鸥揉着额头微微“嘶”声,透过一条眼缝瞥见小皇帝慌乱地垂下脑袋,眼尾绯红一片。
扶着苏嬷嬷进屋里坐下,黑衣人一直抱剑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盯着,白鸥打眼扫过,微微地蹙起眉头。
他非常不喜欢这种被人监视甚至是意欲操控的感觉。
“今天这事不说清楚,你和我,大概都难说能活着走出这扇门。”他沉了脸色,“那我就直说了——”
“临安与吴郡有恙”
“你——”
“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白鸥抬手,不太耐烦地打断了黑衣人的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对谁都有耐心,“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我懒得解释。”
“总之我知道这事儿,不管是你还是陈琸,甚至是,陛下——”白鸥回身看了眼陪苏嬷嬷坐在一旁的李遇,眼前一闪而过的还是方才小皇帝眼尾的那抹绯红,他立刻有些不自然地把眼神挪开,“你们谁都解决不了。”
“不如你现在说给我听。”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我解决了,便皆大欢喜,我们出了这个门儿,你也不必信我;我若是无法,你再杀我不迟,至于杀了我你怎么出去,我就管不着了。”
黑衣男子闻言眉头深锁,看向坐在白鸥身后的李遇。
柴房之内沉默良久,李遇才缓缓开口,不情不愿的两个字——“圈地。”
士族门阀圈占良田,这事在史书中不是专属哪朝哪代的新鲜词,白鸥熟得很。
不需要李遇再多赘述,他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脉络。
殇宁朝廷至李遇的父亲开始,由周氏把持朝政,士族横行,奢靡无度,贪腐之风由来已久。
白鸥虽不知道细节,但去年一场大水让江南欠收,百姓的日子一旦不好过,士族的口袋肯定跟着空,上位者怎可能吃了这哑巴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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