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先紧着银子,着陈琸找人加快赶工,修出一两条像样的水渠,让贵族大老爷们瞧瞧新鲜。”
“之后再和他们哭穷,告诉他们这么好的东西,朝廷修不起,但只要谁家肯出钱,朝廷就把带着高转筒车的水渠修到他家门前去;至于那些一毛不拔的,就不带他们玩儿。”
“可是——”李遇背着手盯着图纸,思忖良久,“就算他们肯出钱,大概也只肯出修到自家门前的那一份……”
“找他们要,他们跟朝廷要银子,哪次不是虚假瞒报,拼命往高了说?”白鸥下巴一点,大手一挥,“再不行,就借!大不了陛下到时候亲自在欠条上盖上玉玺,发给他们就是。”
“再放出一批曲辕犁给他们瞧瞧。”
被水淹过的土地之所以无法耕种,是因为退水后洪水带走了土地里的养分,但只要深耕培土,把底层肥沃的土壤挖出来,早晚可以恢复。
白鸥细心地解释着:“有了这个曲辕犁,可以加快恢复那些毁掉的良田,陛下可以承诺他们,到时候那些土地可以凭着欠条,优先领取。”
白鸥轻描淡写几句,就把世家贵族强占良田的事偷偷改成置换,替李遇收回了那些被毁掉良田的所有权,这比起那些新奇高效的农机具更抓住了李遇的心思。
难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白鸥连那么远的事情都为他考虑好了?
“这岂不是等于明目张胆收回了那些被水泡坏的土地……”他小心地试探着,“那些士族门阀岂会不查?”
“陛下这等于是默许了他们圈地的事儿,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陛下要的是银子,士族要的是甜头,大家因利而聚,不必介怀对方心里想着什么。”白鸥狡黠一笑,“陛下只要眼前的甜头给够,套出银子即可。”
“那利尽则散之时……”
“利尽则散之时不知道是几年后了。”白鸥打断了李遇的话,他清楚小皇帝想说什么,这些都是他想过的,“到时陛下已然亲政,只要荷包满,就能养得起兵;只要兵权在握——”
“赖账的事儿……”他挑了挑眉毛,戏谑道:“会不会?”
他看着小皇帝吃惊地抿了抿下唇,笑出了声。
纸老虎小皇帝,大约和苏嬷嬷说的一样,心底还是个好孩子,没有想过这些无赖的事。
“这批士族眼里只有金钱利益,没有江山社稷;他们以太皇太后马首是瞻,却不认得一方传国玉玺。”
白鸥倾身向前,眯起眼睛。
他挺括的肩膀因为这个动作耸起,剪裁合身的禁卫军服制完美地勾勒出他常年锻炼出的、紧实劲瘦的肌肉线条。
他眼缝中的目光锐利。
他像是一只匍匐在草原上盯着猎物的豹。
“此次江南之困到底因何而起?陛下心里不恨他们吗?可是现在的殇宁禁不起变故——”他压低了声音,“但只要得一夕休养生息,陛下未必就不可以另择贤能,取而代之……”
李遇听着耳边白鸥的低语,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图纸,任由耳边的热气拍打得他耳郭泛红。
他起先只是贪恋白鸥手里和怀中那一点暖意,却怎么也不敢想——
原来,白鸥已经替他想到了这么远,这么多。 “愣着干嘛?”白鸥重新在小案上铺上一张白纸,盯着呆呆地愣在桌边的小皇帝,“赶紧把紧要的部分誊抄一遍,再配上文字注解……”
“我……”李遇盯着递到眼前的毛笔,傻傻地结巴着,“……我吗?”
“不然呢?再磨蹭天都快亮了……”白鸥说着撇了撇嘴,“就我那两笔鬼画符,写了陈琸也不一定看得懂啊!”
他说完立在一旁假模假式地研墨,指导着李遇把图纸上关键的图样规规整整誊抄下来后,又看着对方一笔一划把他口述的那些关要全都记录在案。
李遇生母不详,在永巷长到七岁才被周哲翎接回,后世史书多诟病其出身,认为他启蒙开智太晚,没受过什么良好教育;后人分析殇宁亡国的原因时,都不忘了加上这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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