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兴有些疑惑的看着寻来的母亲,自顾起身沏了盏茶,递进黄氏的手里,问道:“不知母亲前来何故?”
他收了桌案上扣盖的书,对上黄氏的眼。
“闲着无事,要跟你说说话”黄氏愣愣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在想不知不觉间,当初板着脸跟在自己身后背诵诗词的稚童,如今已经成为陶家的顶梁柱,家中事宜不用再全依靠自己,她不用再兢兢战战,生怕行差踏错。
“你跟你爹真的太像了”黄氏叹了口气
陶家兴点了点头道:“兴许吧”他出生时,父亲已经不再了,他对父亲的了解全是依靠左邻右舍时不时的闲话,东拼西凑的拼出个好似大概来。对自己的父亲,他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黄氏道:“他年轻时,也同你一样,长的俊,十里八乡的姑娘都喜欢,虽说不及你会读书,但却有一把子好手艺,嫁与他吃穿是不用愁的”
村里人都说老四眉眼肖似自己亡夫,但黄氏自己知道,老四最像他爹的,是哪副如出一辙的脾气,犟的很,认准的事当初他爹非要娶自己过门,即便她家里狮子大开口的要彩礼,男人也没被压弯脊背,一声不吭,愣是没日没夜的做工攒钱。
正是因为这份情谊,即便是他爹早亡,自己还怀着遗腹子,这么些年黄氏都未想过改嫁,因为她要对得起孩子他爹的情谊。若没有他,自己或许已经被父母当做换钱的东西,典当的一干二净,在狼窝里苦苦挣扎呢。
设身处地,她当初劝不动孩子他爹放下自己,如今她想自己更劝不动自家儿子对林氏的喜欢,但身为母亲,她总归会有偏心,她道:“老四,以往是怕你坏了心思,如今你既中举,年纪也不小了,娘看着也该是时候为你定门亲事,不知你心底下可有中意的姑娘?”
陶家兴搁在桌案上的手霍地顿住,他晓得黄氏今日是为事而来,但却没往自己亲事上想。这异样仅仅是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摇了摇头道:“还未曾,功名未成,如何成家,再说三月后我便要解送入京,此一去前途未卜,我岂能让别家姑娘为我空等?”
黄氏知晓老四他是在敷衍自己,他这些年学府里学的便是这些,自己自然绕不过他,索性她便开门见山道:“老四,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知子莫若母,你觉着你的心思能瞒过我吗?”
见他还是一副不知自己所云的神情,黄氏嘴角抿成线,哑着声说道:“林氏固然是好,但她终归是你的长嫂,虽说你代兄长写了和离书,可外人眼中你们依旧是叔嫂,即便前头要加个曾经,可你细想,你若对她表明心意,林氏一旦允肯,那你昨日的所作所为无疑会成为“另有所图”,你与她的定会沦为左右口中的笑柄谈资,于你往后仕途,有害无利,这些我想不用母亲教你吧”
老四没有辜负自己,他点了头,就此之外却不再多作解释,黄氏被他油盐不进,气的眼疼,胸口积压着口气,憋得难受,她头回厉声赤脸:“哪你还一意孤行!”
陶家兴看着母亲的怒容,不紧不慢的解释:“此事确是我一意孤行,我明白其后的种种后果,但正因知其后,我才不计一切。母亲与父亲的过往,我从外头也听过,正如父亲待母亲,即便知晓前头坎坷铺满荆棘,父亲却没有犹豫退缩,轮到儿子,我如何能退。心中所愿,哪一件是能顺理成章得到的?不经磨难,那便是妄想。”
“林氏于我,正如母亲于父亲,即便舍弃所有,也在所不辞。”
黄氏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屋子的,老四的话在脑中不断回荡。脑海中是洞房花烛时,那人对自己的承诺以及累累伤痕的身躯,新的旧的,大大小小的疤痕,见证他们之间的磕绊,他依旧温声细语的哄着自己--只字不提那些不痛快,似乎最后的达成所愿,足以弥补来时所有的辛累。
她记得自己哭成泪人,只是随着那人离去,她不敢再去回忆。因为揭开旧伤的痛苦,并不是咬牙就能坚持的。而就算她藏的再好,老四今日所言,就像是陈旧的钥匙,起开她不愿面对的枷锁。
那一刹那,她能看明白了。也是明白,她心里那口淤堵的气,跟着松散。老四既然都能豁出去,自己也乐得成全他们,毕竟林氏为人和品行,确实难得。既有珠玉,何故再寻沙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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