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头农家一年撑死三两银子入账,扣去吃喝费用,能省一二两已属不易,诸位好大的手笔,能如此慷慨,十数年心血尽数交于他人,该说是这账目不对,还是你们受人指使,要来害我陶家。”
此言一出,便是两位叔公也哑然,陶家新妇着实厉害。若是寻常人许是不会发觉其中微小差异,但林云芝自小接受现代教育,心算了得,这些人必定有问题,因为衣着样貌,他们根本没能力借给她死去丈夫那些钱。
因而,他便宜丈夫并不是亡命赌徒,而是有人在设局,算计了整个陶家!
只是陶家世代务农,又能有什么好被惦记的,难不成有人跟她一样穿了?还可能是男主上辈子的死对头,现如今要来搞死他?
踏进门槛的脚忽地一顿,陶家兴脸上精彩纷呈,两道剑眉凝成深川,浑身冰凉入骨。 满庭哑言,照他们前头说法,一两银子应当掰碎揉开使,借出去多少,怕是连枚铜钱子也能记得一清二楚,如何会银不对目。
三叔公声色内敛道:“陶家媳妇,哪来那么多阴谋阳谋,不过是有几个起贪心,私底下又没商量清楚才闹出笑话,字据上白纸黑字,陶家媳妇你也无从抵赖。
两头僵持闹下去不大像话,不若我做个公道,细账也不劳你费心深究,还了钱叫他们自去辨个清楚,你不也好落个自在”
当下有人追着说:“三叔公说的在理,细账我们自会去分”
那头说能从陶家挖出多少宝贝,他们尽可揣进自己兜里,过后还有补碎银子,有人见钱眼开,破了前头定好的规矩。
“我听不大懂叔公的话”林云芝面色极冷,凤眼淬着火光,因极艳的容貌无端有两分凌厉气魄,令人促狭,不敢与之对视:
“这是吃定我陶家好欺负?也罢,既然如此,好言好语也免了,有委屈自是要请县老爷做主,看看这账该到底该怎么算”
黄氏挣扎起身,老大媳妇挺直腰杆,自个怎么也得给她撑着,水亮的帕子在脖上围了一圈,越发显得她脸色蜡黄苍老,吊眉竖目:“连自家活命的银子都能记错,我倒想看看,县太爷会怎么判?”
“这又是何必?”九叔公绽开眉间的褶子:“万事不到走不动的地步,闹去县府衙门岂不让街坊邻居笑掉大牙”他难得露出好脸色,自打嘴脸:“赌面上的事儿,你有见县太爷管过?”
这闹衙门的是他们先开口,如今说不受理的又是他们,当真是佛有善恶相,多变看不透。
林云芝却语出惊人:“县老爷管不管赌事不晓得,可其中牵上人命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夫君好生生一人说没便没,时隔今日你们上门咄咄逼人,谁能保证先头手里干不干净,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请了县官老爷好好查查,大家伙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你又胡说些什么”三叔公这下彻底变色,龙头拐抢地咚咚作响,朱穗划出凌厉的红线:“人命大事岂由得你信口雌黄”
“信不信口雌黄,如今尚未可知,民妇有冤,县衙岂有不受之理”林云芝唇边拘出抹嫣笑:“还是在场各位不敢,同我走一趟衙门”
人命案子历朝历代皆是大罪大刑,活人到衙门走一遭是要损阴德的,成鬼下地府也永不超生,有心想一睹县老爷真容,那是要隔好些远才敢引颈探脑,真到人前,光是惊堂木三响,他们腿早软成摊烂泥,乌纱帽上镶的是琉璃玉还是金银扣谁能知道。
为几两银子,倒把胆吓破了。
“疯妇”三叔公气得直瞪眼,却拿人没办法,总不能真去见县太爷。
这群人来势汹汹,如今进退两难,秋霜的天夜里渐凉,火把上的明火被寒风吹得明明灭灭。突然,身后惊叫一声往边上让,窸窸窣窣又是大片动静,一道人影从门槛处朝跟前走来。
原本死寂的院子闹出点动静,自然引人注意,陶家也不例外,这一看黄氏登时喊出声。
林云芝侧过头,越过乌央央的脑袋,见原本应在书塾刻苦的人,毫无征兆出现在面前,心下一跳。她估摸不出人什么时候来的,又在后头听了多少,只不过那张结三尺寒冰的脸,林云芝想至少不该听的他恐怕都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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