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年的涵养到他小儿子跟前全都喂了狗,书香门第里出个不知所云的庖厨,那是在打老祖宗的脸,好好的阳关道不走非得走独木桥,朱正年现如今是见着人的脸便恼火。
朱韫也弄不懂他爹,明明恨不能把他逐出家门,又非要把自己拴在眼跟前遭眼,能怪他不孝顺体贴?他数度怀疑他爹故意找罪受,他嘟囔道:“有名的你又请不来,学艺不精的倒是一抓一大把,还不及我有本事,我凭地要去?”
“你.....”朱正年一腔火正要发作,眼尾扫见陶家后生僵硬绷直的脸,脸色一转变得和颜悦色,陶家兴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县官老爷的威严,自己此前颇有耳闻,又逢家事,怎么都不合他和二哥两双外耳听
偏偏朱县令不分场合,水往低处流,偷听这事半点不由人,更何况自己是光明正大。
陶家兴是叫林云芝叫去官府搬救兵的,迈进县衙门前他依旧忧心能不能请到人,毕竟当初郑皖承诺好似一场玩笑,唯有大嫂自己当真,圣贤书上说天下商人无利不往,如今看来郑皖确有不同,朱县令应允更是始料不及,陶家兴想里头总藏着些蝇营狗苟。
“也该我收不住脾气,这逆子实在有辱门庭”朱正年颓然叹了口气道:“若他能同陶后生般懂事乖巧,我也不会如此烦忧”
陶家兴听了一路训话,多少清楚些内情,他宽慰道:“不瞒朱大人,小生也以为朱公子并无大错,不过是攻于他途而已,庖丁亦能出人投地,寒门秀碌碌无为者何止千万,像我虽得您一句夸赞,三年童生试比不第,功名路上依旧前途未卜,相较令郎颇为羞愧,若非家中供养,单凭我一人怕是未等功成名就已然被柴米油盐拖垮。”
“你若一朝为官,举家变迁,又该是如何光耀门楣,岂是庖丁能为?”朱正年皱眉道:“后生妄言啊”
“我原也是如此念头,可历经一事倒看开了”陶家兴抬手作了个否道:“大人可知我大嫂,虽为一介妇人,亦是庖厨,却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若是没有那些庖技,如今焉还有陶家,怕是我将为颠簸流离,为住所三餐烦忧,一技之长傍身总归是好事,后生冒大不韪说一句,天下百无一用是书生,秀才郎许是还不必庖厨”
朱韫侧目看了眼心底明镜般的陶家郎,难得没有出神,朱正年开怀大笑,拍了拍陶家兴的肩道道:“好,好你个陶家后生,能有如此见解,将来必定有可为我倒是想会会你口中的这我大嫂了,能叫你如此称赞”
陶家兴顿了顿,心底莫名有些喜意,他道:“乡野村妇,叫大人抬举”
“本官瞧着可不像”
朱正年问何时能到,陶家兴掀帘朝外头一望道:“约莫还有一个时辰的车程”
陶老三回来一趟带了好些人,在陶家院子里站出了高矮胖瘦,他同人嚼耳根道:“这些是杏子村的人,平日里没少受刘炳气,大嫂你寻思的法子管用,我回来路上就听得消息,刘炳被闷打一顿火气冲天,照着他的脾性有酒楼里那起子事,他定会怀疑是娘找人下的黑手,估摸人已经在来的路上,掐着时辰会在老二后头”
一方有了着落,林云芝惦记起周全:“耆老处要劳烦母亲亲去一趟,单凭我们晚辈,村里那些老人难免倚老卖老请不动”
事前通过气,陶家品行在村里算是顶好的,前阵子赌债事连打带消了不少歹心,难免有些人会心存芥蒂。
黄氏半截身子入土,总归比儿孙有经验,林云芝连陶罐里的银钱都掏出来备着,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耆老临了都快活成精,有时候金银财泊比唇枪舌语来得有用。
果不其然,来时这些人脸上不耐烦压根不需要遮掩,林云芝咬牙要把银子分出去,陶家兴领着朱正年往屋子里来,满屋子有眼力见的不少,外加朱正年身上那件袍子是七品外官的青袍襕衫,一下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喊了声县官老爷,林云芝惊在原地。
县令?真的假的!
“大嫂,这位是朱县令”陶家兴面皮下藏着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她错愕的神色,他指着林云芝道:“大人,便是家嫂”
林云芝在朱正年的热情劲儿里回过神来,平复下心思,倒不是说她多难以接受,更多是始料未及,县令换成前世也就是地区市书计,更高职位的上辈子也没少见,因而打起交道来颇为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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