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沈砚的话,唐老太太久久不言,这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新政可以概括的了,这是在改变千百年来的定法啊!虽说大唐有科举,为无数寒门子弟提供了晋身之路,但不同就是不同,兵农分离,仅此一项便可见一斑。歧视是无处不在的。但若是沈砚所说真的能够施行,那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将真的不再是一句口号。
虽然她的理智告诉她这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这场变革会遇到数之不尽的阻碍与困难,但,唐老太太也并非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近一年来中原的变化对于耳目聪敏的唐门来说可是显眼得很,尤其是对唐老太太这种见微知著的人而言,她早已看出皇帝在暗中谋划些什么。但如今知晓,她还是被吓了一跳,若是真的成了,这是万世基业啊!
她早已过了因为一时热血上涌而做决定的年龄了,但是,今时今日,听着沈砚透露出的信息,抬头眺望夜色中长安的方向,再低头盯着自己脚下唐门的土地沉思良久,唐老太太终是闭目道:“老身,亦是大唐的子民啊!”
“老夫人高义。”高力士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不过……”唐老太太叹息道:“老身仍有一个不情之请, 还请上使恩准。”
高力士面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三分:“老夫人且说来听听。”
唐老太太似是没有看到他的脸色一般,仿佛诉苦一般地跟他们絮叨着:“这隐元会系统庞杂,人员繁多,若想整合它的情报网, 非我唐门精英尽出不可为。可如今门中的光景您也瞧见了, 老身这一门子老弱病残, 唯一能用的又是那不当人子的糊涂玩意儿, 老身只怕这一动……我唐门的根基恐怕就要动摇了啊!”
唐老太太这话便是高力士也无法反驳,实话实说,唐门今年来的处境确实不好。唐简壮年隐退、唐老太太年事已高沉疴不愈、青年一辈中唯有一个唐傲天堪用但放在整个江湖中却也不过如此, 小一辈中倒是有几个有天赋的, 可他们大多年少, 难堪重任。可以说如今的唐门正值青黄不接之际, 一旦在他们外出时蜀中出现什么动荡, 唐门的百年基业, 只怕就真要毁于一旦了。
“所以, 老身厚着脸皮, 想要请上使请兵入驻唐家集,以定西南。”
高力士与沈砚想了无数种可能, 却偏偏没有想到唐老太太竟然会提出这种请求。高力士也不由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他当然愿意答应这个对朝廷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请求”, 但为了合作的长久, 高力士还是不免劝道:“老夫人您确定您没有说错?军队若是入驻唐家集那您便无异于在江湖中宣告您唐门成为了第一个向朝廷效忠的门派了!”
高力士这话说得还算含蓄, 但是谁都知道高力士这话中的隐喻——为朝廷做事在大唐固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可也相当于变相承认自己实力不足,需要依附朝廷、借助官府的助力。这多被视为投机取巧、曲意媚上,这江湖之上击杀盗匪、襄助国难, 那是侠义之举。可与朝廷合作,却是受人诟病的。
其实也不怪世人如此,君不见便是日后的浩气盟,其中也不乏道貌岸然、心怀龌龊之辈,很多东西一旦涉及到了功名利禄,一切便已变了味道。
正当众人惊诧于唐老太太的决断之时,却只听到老太太突然笑道:“老身觉得,唐门虽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您觉得老身说的可对?纯阳小友。”
沈砚微微侧头,虽未想到唐老太太会突然喊到他,但沈砚仍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自然。”唐门自然不是最后一个,其实真要严格来算它连第一个都算不上——纯阳是江湖门派更是大唐国教,虽然它从未旗帜鲜明地响应过朝廷什么,但一旦新政改革的脚步踏入江湖,一切就将不一样了……
唐老太太如此“识趣”,之后的谈判自然便方便多了。她连唐家集都愿意让军方入驻、隐元会的情报网都可以放弃,其他的那些蝇头小利自然更不必提,当然,高力士也绝不是那种会做出竭泽而渔的蠢事的人,于是就在双方有意的经营之下合作事宜迅速通过了商谈的步骤转而进入实施阶段。
不过,就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高力士却接到了来自朝中的命令——与吐蕃之战复起,适逢六诏不稳,蒙舍诏第四代诏盛逻皮缠绵病榻政局不利,其子皮逻阁遣使于唐密谋,拟一统六诏以臣大唐。经朝中商议,南诏一统益治边患,故令高力士顺道南下出使蒙舍诏以明大唐结盟之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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