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生依旧在望着天空。
他望着,看着,凝视着,眼神涣散,颈侧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红色的血从他的颈侧跌落到雪地里,洇出一朵散发着不详意味的花。
夏朝生发青的手里垂着一柄带血的长剑,握紧的五指,告诉了穆如归,发生了什么。
穆如归在梦里一阵天旋地转,再醒时,已经回到了现实。
夏朝生因为热,踢了被子,窝在榻前,又嫌弃穆如归身上热,与他隔了好远的距离。
穆如归定定地望着夏朝生,手指颤颤巍巍地抚上他脆弱的脖颈,直到察觉到温度与心跳,才大口喘着气,瘫倒回去。
是梦。
如此真实的梦。
梦里,夏朝生在凤栖宫前自刎,到死也没飞出一人多高的宫墙。
“朝生……”穆如归念及此,又惊慌起来,将在梦中的夏朝生硬生生搂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探入被角。
片刻,夏朝生在燥热中惊醒,哭笑不得地踹埋头用手的穆如归。
“九叔,你怎么这样啊?”
他睡的好好的,干嘛要欺负他嘛。
穆如归不吭声,张嘴咬住夏朝生的后颈,执拗地继续动手。
夏朝生本就是睡梦中被吵醒,又累又困,哼哼唧唧抱怨几句,也就随九叔去了。
穆如归兀自弄了会儿,见他得了趣,悬起的心终是重重落下。
“红五,备水。”穆如归嗓音嘶哑地唤来侍从,起身净手,又洗了个凉水澡,这才重新回到夏朝生身边。
夏朝生睡得更不安稳了,连身上的寝衣,都因为热,掀起来大半。
穆如归望着他,眼眶忽地没由来一热。
像是受到了梦中的影响,看见了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穆如归不是蠢笨之人。
他回想起当初夏朝生转变了的态度,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梦中所见,不一定是假。
他的朝生,真的受苦了。
但是穆如归不敢当面问夏朝生。
不是他怀疑夏朝生,而是他不忍去想,夏朝生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自刎,才会狠心到,在颈侧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最恐惧的是。
那个伤害夏朝生的人,是自己。
穆如归开始变得提心吊胆,每日每日地陪着夏朝生,生怕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连侍从们都忍不住提醒他,他是陛下,夏朝生为后,怎么说,都该是皇后紧张陛下,而不是陛下紧张皇后。
可穆如归甘之若饴。
他宁愿自己小心一些,护住夏朝生一生周全。
他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知道做起了梦。
他或许……就是伤害夏朝生的那个人。
“九叔?”夏朝生午觉睡醒,见穆如归坐在榻前,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吓了一跳,“怎么不歇歇?”
他伸长脖子看龙案上的奏疏:“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穆如归揉揉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肚子,“可还难受?”
“习惯了。”在穆如归面前,夏朝生也没什么好装的,当即又栽回榻上,握着穆如归的手,无奈地嘟囔,“怎么还不出来啊……这个小家伙可闹死我了。”
“不许说那个字。”穆如归却毫无预兆地 黑了脸,捏着夏朝生的下巴好一顿亲,“不吉利。”
夏朝生:“……”
夏朝生好没气地翻身:“九叔,那些怪力乱神,你信吗?”
他说完,自己先愣住。
以前他是不信的,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夏朝生自己愣住,就没察觉出穆如归的异样——穆如归也怔住了。
他们在怪异的沉默中,等来了无所事事的秦轩朗。
秦轩朗早就习惯了在凤栖宫中找陛下,来了,什么都不说,也不看,直接跪在地上,大咧咧地行礼:“臣有本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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