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宁随即停了动作,顿了半刻,凑近了些,开始轻轻地给他的伤处吹风。
一小股不同于风扇的风拂过伤口,泛着微凉,带起一小阵麻痒。
厨房里煮着豆腐鲫鱼汤,高压锅的冲汽声隐约传来,还有楼下三两人下棋唠嗑的喧闹,裴醒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小脸,竟莫名恍惚起来。
“……好了。”
陈长宁如释重负的声音拉回了裴醒的神游天外,他侧目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额上处理干净了,还贴了个创可贴。
“身上那些皮外伤淤青多,流血的地方少,我就没给你贴,夏天天热贴了容易感染。你头上的也要勤换,不要碰水……”
她很久没这么对他碎碎念过了,裴醒忽然发现自己很怀念这种感觉,以至于破天荒地,极乖巧地开口应了陈长宁所有的叮嘱。
陈长宁歪了歪小脑袋,大概也不解他的忽然转性,想了想还是叮嘱道,“你还是和以前那样少说话吧,你嘴角也有伤口,别扯到了。”
裴醒一怔,眼里又流露出两分笑意。
陈松世晚上回家的时候,又带了新的东西。
一小盆没有开花,但是枝叶葱郁、长长垂坠下来的吊兰,还有一个简朴的石质小鱼缸。
“路过花店的时候,打折贱卖,我想着家里也没养什么东西,人家说这东西好,养了清新空气。咱也不知道真假,不过那老板娘又送了一个小鱼缸,我寻思挺值的,就买了。”
赵岚英听了这话,撇了撇嘴,倒也没数落丈夫什么,在阳台腾了一块儿空地,放这两样东西。
于是水桶里剩的一条鲫鱼有了新家,以及和它在锅里的兄弟截然不同的命运。
晚饭果真是豆腐鲫鱼汤,奶白色的,还有小葱和玉米粒的点缀,让人很有食欲。饭是青豆米饭,赵岚英的专属爱好。
裴醒坐在餐桌前,应付着陈松世略带关切的问话,虽然他一早就和长宁统一过口径,说是不小心摔了,磕到的,不过撒起谎来还是差一点儿说漏。
“真的不用去看大夫吗?要不陈叔带你去看看,有没有伤筋动骨什么的……”陈松世大约还是还是不太放心,多嘴问了两句。
裴醒则反应平平,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似的。“不用了陈叔,真的没事儿,抹点儿药膏就好了。”
他执意不去,陈松世只得不再坚持。
终于搪塞过去以后,裴醒垂眼看着面前的格子桌布,还能感受到嘴里残留的桂花糕甜味儿。
是陈长宁捧着喂给他的,说她不爱吃这个。虽然他依稀记得,上辈子的陈长宁,最爱就是巷子口那家桂花糕,每次买了都是她一个人的,谁都不许碰的那种。
算是因祸得福吧,裴醒又有了以前的好待遇。他那颗无处安放的心稳稳当当地落下来,然后小月亮又高高地悬在他心尖儿上了。
陈长宁就坐在他身边,面前两碗带鱼肉的汤。赵岚英本想帮女儿把刺挑出来,话说到一半儿被陈松世用眼神示意,生生憋了回去。
大概是怕妻子再把女儿溺爱成以前那副娇纵的样子,所以陈松世这回终于阻止了。
陈长宁没注意到父母之间的暗潮,挑鱼刺对她来说不过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她甚至觉得安心,这鱼块儿经过她的手细致处理过了,不会卡到她的嗓子。
于是她又把裴醒那碗也端过去,顺手给他那份也弄了。
裴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也因此他的动作不得不比平时慢上两拍儿。但那口爽滑的鱼肉,连带着鲜香的热汤进入他嘴里,又顺着喉咙滑进胃部时的那种熨帖舒服,大抵是能暂时抚平一切伤痛的。
他又不自觉去看陈长宁,小姑娘垂在耳后的两条辫子偶尔随着主人咀嚼的动作晃动两下,双颊圆润,一鼓一鼓的。
陈长宁好像感受到了裴醒的视线,侧目看过去时,裴醒又像被惊到了似的不再看她。
陈长宁咽下嘴里那口肉,就抻长胳膊去够桌上的大汤勺,给裴醒那碗添满了。
“多吃点儿,好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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