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商仪而言,逆命侯的出现是她人生的一个意外。
她本该如其他皇家子弟一般,活在尔虞我诈的算计中,所有的东西都是筹码,情同手足亦可被算计。
唯有逆命侯,那么突兀地出现在惨淡晦暗的天空,像是劈开乌云的一束光。她看上去那么痴情而热烈,不惜燃烧自己,也要照亮商仪的眼睛。于是商仪一点点地把心中防备卸去,块垒浇熄,于冰冷之中感受到温情,看到生命里另一种可能。
然后那束光熄灭了。不留余地、不容转圜,等商仪反应过来时,手中只留冰冷的余烬,还有余生绵绵无期贯彻心扉的痛楚。
你把我拉下云端,体验人情冷暖,对世事卸下心防,然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开……如今还要怨我怪我。
就只有你委屈吗?
商仪指尖微微颤抖,竭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异样,垂下眼眸。
眼前人毕竟不是昔日道侣,今时的舟舟何其无辜,不记得前生的爱恨纠葛,纯洁如一片白纸。
今时的舟舟,毕竟不是她当年的道侣。她在漫长的时光里所思念、后悔、想要弥补的人,是那个睥睨四方,杀气冲霄的逆命侯啊。
商仪眼圈泛红,垂头不再说话。
江舟也陷入前生的怅惘里,并未发现商仪的沉默。就算她现在认识了商仪又怎么样呢?在商仪心中,总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
商仪于她,是永不枯萎的青梅,誓死效忠的王,清澈明亮的月光。
但她于商仪,上辈子不过是名不符其实的道侣,今生亦只是相伴同行的同窗。
她们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是不对等的。
商仪问出与濮含相同的问题:“舟舟,你觉得我们的情分不能长久?”
江舟罕见气馁,垂头丧气道:“我在你心里也不算什么……”
商仪脸色苍白,带着颤音问:“你就这样、这样想我?我来无涯为了……我们之间这么久的情分,你这样想我?”
江舟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生气,挠头问:“可是我们认识很久了吗?”
这辈子她和商仪在无涯自见面起也只有一月左右,她伤心是因为想起前生,但云舒又不知道前生,还忘了小时候的事,现在她们只是认识不足月的同伴,为何云舒会生气呢?
商仪眼圈泛红,定定看着江舟,像是质问前生的情人,“是不是在你心中,我一直是这样?”
江舟哑然:“我……”
商仪转身,不敢对江舟露出难得一见的脆弱。前生她是个堪称完美的帝王,一言一行载入史册,冷静自持,帝心万重,抛却所有情感,换来一张青史留名的假面。可唯有对着舟舟,一次又一次的失控。
江舟呐呐解释:“云舒,我只是觉得你和那两个前辈一样,心里有大志向,在你心中,情情爱爱这种东西不是最重要的,呐,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不像我这样的俗人。”
商仪怔了许久,才轻轻说:“舟舟,你看错了,我才是俗人。”
而逆命侯才是那个真正有大志向的人,宁愿忍受举世骂名,担负颠覆两个王朝的宿命,亲手终结千百年的战乱。她是孤注一掷的赌徒,跋山涉水的香客,不顾一切燃烧所有只为点亮烽火硝烟里黯淡的天光。
这样的行为与愿景,几乎能比得上地藏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
江舟歪着脑袋,一字一句认真道:“云舒,我读的书不多,只记得逍遥游里有一只大鹏,翅垂云背负天,从北冥一直飞到南冥。在鹏鸟的眼里,天地万物都是渺小的,连天空都在它的羽翼之下。燕雀笑它,但是它们怎么会明白鹏鸟的志向呢?”
就像濮含立志打通两界通道,夫子希望著书传于世人,云舒身上也背负这样宏大的理想。
江舟像只在树梢嘁嘁喳喳的小雀,发觉天色忽然黯了下来,抬头看见鹏鸟划过天际,自心底生出尊敬与向往。
商仪神情悲凉,“可是鹏鸟飞累了,不想再去南方。”
江舟不解:“鹏鸟怎么会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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