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湍急汹涌,两人在水中沉沉浮浮,随时要被黑暗的水流吞没。
郑江静静望着长河,默然不语。
“大人?”翼蛇卫问。
郑江似回神,“不必理会,已经活不成了。”
那翼蛇卫低头,心里嘟囔大人一直谨慎小心,今日怎会如此疏忽。这种事并非他这种小卒能掺和,便按下不语,听郑江命令去收拾残局。
那一箭未曾留情,贯穿两个人的身体。
楼倚桥竭力游至岸边,眼前黑沉沉的,几乎什么都要看不见了。伤口已经麻木,流血过多,连手也无力气再抬起。她摸摸女孩冰冷的脸,喉中发出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晚照、醒醒。”
可女孩紧闭着眼,连身体都微微发僵。
楼倚桥忍痛把箭拔出,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口,把江晚照抱在怀中,喃喃:“醒一醒呀,求求你,醒醒啊!”
江晚照的脸已经白得像张纸,扇子般的眼睫静静卧着,任她怎么呼喊也没有回应。
“晚照……”楼倚桥抵着她冰凉小脸,把灵力不停注入毫无生息的身体。
可孩子只紧闭双眼,像是睡着了,永远不会醒来。
楼倚桥把她平放在地上,凑到鼻尖探探,已经没有呼吸。她心中一凉,俯身在女孩胸前细听,等了许久,终于听到微弱心跳。
还没有死、还有一口气。
可现在四处没有医馆、没有药草,她亲眼看着江晚照生命一点一滴逝去,忽而咬了咬牙,惨白的脸浮现抹血色,做出决断。
这世上还有一种续命之法,她曾在动物身上施展——偃术。
只要一息尚存,总能再救回来,救回来的还是原来那个人吗?楼倚桥也不确定,但她没有办法。
此刻她已走上绝路,毫无转圜余地。偃术用在活物上,就算成功,寿数也至多几年,但如若使用那枚灵核,一切或许会不同吧。
她颤抖着手取出那枚灵核,略有缺损的灵石在黑暗中发出淡淡光晕。
缝骨肉,置机关,她的动作熟练僵硬,直到拿起灵核时,才重新落下泪,想起曾经学宫沧海月明,桃李春风。来昆吾前那么意气风发,一起在仙人眠喝酒,连从不参与她们小打小闹的桐酒也来了。
她喝得多了,跳上窗外花树,花瓣纷纷飞起,春光溶溶而落。
桐酒有些担心她醉酒跌落,站在树下,时时做好接住她的准备。
楼倚桥哈哈大笑,喊:“放心,我可不会摔的,我要好好的,保护好你的心。”
众人醉得迷迷糊糊,也没大听明白这句话,只有祁梅驿偏头看了眼她们。桐酒站在花树下,抬起头漫天花飞如雪,少女眸光流动,璀璨如星。她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浅淡笑容。
“抱歉,我食言了。”楼倚桥低声说。
说好要桃李春风一杯酒,可惜日后连江湖夜雨十年灯,也不能了。
商仪站在一边,捂住胸口,半跪在地。
原来灵核就在……
比当年长河血役更残酷的真相展露在她眼前,她脸色苍白如死,心中绞痛不已。
为何偏偏是舟舟,这一切,为何偏偏都发生在舟舟身上。
当年的逆命侯,又是怎么迈出那一步步,怎么从战火流离走到庙堂之上?
她对着天子时,对着自己时,心中想到是什么呢?那总是黑暗阴郁的眼睛里,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苦楚?
商仪什么都不知道,那日逆命侯质问得对,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依仗自己的身份,依仗江舟的那份旧情,活在无风无雨的城墙中。
什么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除非有人做送你上青云的风,当年连沈风节也看出来逆命侯的痴情与隐忍,所以才说出这句话。可她却茫然无知,或许不是不明白,只是明白却难以释怀。
她弄丢了舟舟,第二次。
商仪头痛欲裂,幼时的种种如吉光片羽,从眼前翩翩飘过。小时候那场大病的缘由她好像想起来了,那时她满怀欣喜等江旬与晚照回来,等来的却是他们阵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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