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干咳几声,“我不是在长河边上长大嘛,那时候北戎兵打过来,我见到了。”
商仪不解:“见到高级将领?”
就算身在战场,以一介平民的身份,也没有机会看见敌军的大将。
江舟摸摸鼻子,大马金刀坐在椅上,说起一桩旧事。
那时她的阿爷被北戎人抓去,她侥幸逃过一劫,为了救出阿爷,一个人潜入北戎军营中。
仗着地势熟悉,身形瘦小,身法灵活,她竟真的混了进去,躲在草垛里,趁着换岗的时候,偷了几件北戎军服,准备给阿爷穿上,再一起逃离这里。
只是等到她找到俘虏营时,阿爷因为年迈体虚,被人鞭打,奄奄一息,没多久就过世了。
江舟顿了顿,“我想为阿爷报仇,就自己穿上军服,北戎全民皆兵,像我这样年纪的在军营里不稀奇。我在他们的饭食里下了马鞍子,那东西和桑葚很像,北戎人没见过,分不出来。”
说到这里,她弯起唇,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很快就毒翻了一片人,我还冒充送饭的把马鞍子拿到主帅营帐,也是在那里看见的血红色石头。”
商仪吃惊道:“不怪那次北戎突然退兵……那时候你多大?”
江舟想了想,难以从封尘的记忆里找到当时具体年龄,“大概七八岁?我记不清。”
七八岁的时候,商仪还在太学院里,同一众皇子皇女听太傅讲学,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就算长河兵败、北戎犯境,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太傅的几声叹息。
就算知道一寸山河一寸血,边疆每片土地都浸透着百姓的血泪,但这些也只是书上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了。
商仪从未想过,原来同在龆龀之年,有人却已经经历生离死别,她更无法想象,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潜入敌营时,有多害怕,历经万苦看见亲人尸首时,该多难过,最后复仇时,又是多勇敢。
这些逆命侯从未和她说过。
那个佯狂荒诞的女人,从不屑于展现自己的脆弱,从不愿露出一丝软弱之态,换得别人的怜悯心疼。
若是当年,她把她在战场上的那些计谋,用在经营世故上,或是学着祁梅驿一样,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谦和的贤良之臣,以逆命侯赫赫战绩,怎会落得最后千夫所指的下场?
可她不是不会,只是不屑,或是不愿而已。
江舟露出一个血气森森的笑,拍手道:“那个主帅,谁知道他是什么官位名字,他比那些人都要馋,吃了好几串马鞍子,口吐白沫,离死不远,不过我还是亲手砍下他的头,趁着夜深,挂在北戎军旗上,有趣极了。”
商仪心想,原来舟舟小时候就这么狠辣果决,可是谁又能怪她呢?
江舟见她神色不定,猛地回神,忐忑问:“我……你……我……以后不说这些了。”
商仪忍住心头酸涩,声音带着不自觉的温柔,“不,你同我说起过去,让我很开心,舟舟,你这样勇敢,我觉得很骄傲。”
江舟怔了怔,眼睛渐渐迸发光芒,嘴角上翘,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这区别于她以前所有的笑,佯狂、肆意、潇洒、放浪,情动,只是简简单单觉得高兴,所以就笑了。
就好像小时候咬到一块糖,或者闻到馥郁花香,露出简单而纯粹的笑容。 然而翻遍藏书楼,唯一有线索的就是这张地图了。
待江舟溜到第一层看话本,商仪联系暗卫,让其探查北域灵脉一事,另修书一封,送予祁梅驿。她知道祁梅驿野心颇大,当初扳倒王朝时,这位隐忍多年的首辅终于脱下“良臣”的皮,在沸油上又添一把火,亲手把王朝推上绝路。
但这不关她的事了。
从离开昆吾的那刻起,过去的广寒君、楚王女就已经死了。她愿将万里楚地交出,只要护住舟舟安好。
商仪停笔,把纸系在偃甲鸟上,所幸父亲还留下诸多势力,足以保她们在这个不太/安稳的世间好好生活。
祁梅驿也好、沈风节也罢,她们想逐鹿天下,都随她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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