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攥紧双手,心急如焚,想马上飞回共潮生,脚步刚迈开,曲九畹又开口说话了。
“只是她为何笃定广寒君会答应呢?老师,你也曾见过楚王,这两父女简直一个性格,明明身在那个位置上,偏生不爱权位,只想逍遥自在。若是想要天下,云舒便不会来东海了,原本我猜她是想激流勇退,从昆吾抽身出来。可陛下偏在此刻出事……身于此世,不争,又当如何呢?”
她的声音徐徐如春风,就算带着一丝忧虑,也温柔若和风细雨。
江舟听着,怔怔想道,是啊,以商仪的身份,身于此世,不争,又当如何呢?
当年楚王放弃天下,讨要一片封地,和王妃在云梦泽双宿双飞。
最终却连女儿也护不住,自己也死得不明不白。
江舟情不自禁想起了前生。
从初见商仪,她便看出那人眼里的厌倦与了无生趣。她知道,商仪是她要用性命效忠的王,可她不知道,如若王不想站在那个位置上,又要怎么样?
江舟想要她开心,如果可以,她想永远保护自己的道侣,为她造一座高大的城墙,抵挡所有风雨。而商仪,只要向儿时那般,坐在城墙里,无忧无虑荡秋千就好了。
可是江舟没有永远,在短暂的时光里,她只能尽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夺得这江山,把商仪推上至高之位,让没有人再能伤害到她。那个位子,无疑是孤独的,但同时也是安全的。
她和祁梅驿互相看不对眼,但在一个事上观点出奇统一,那就是谁该是这万里如画江山的主人。
先生忽然开口:“小九,一直以来我都想不明白,你与梅驿当年那般要好,为何非要决裂呢?”
曲九畹皱了皱眉,眸光黯淡:“我不愿说这个。”
先生微笑:“罢了,你不去看她一眼?算起来,快十年没见面了吧。”
曲九畹点头:“九年过七月,自从她进昆吾后,就再没见过了。”她坐了下来,“老师,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并非因为什么过节生隙,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先生说:“有什么道不同的,殊途同归而已。”
曲九畹重重摇头,坚持道:“老师,你不明白的。”
先生:“别看老太婆我一辈子没道侣,我没年轻过吗,怎么不明白?”她眯起双眼,笑了起来,“年轻的时候总喜欢坚持自己认为对的道路。老了才想明白,世上之事,众说纷纭,哪有什么真正的对错。只要日后想起,不后悔就行了。”
“做什么决定前,想一想,自己年老时,可会有那么一刻,觉得后悔。”
先生眼里露出一丝遗憾,想到什么,又轻轻笑了下,“算了,年轻的时候,就算听了也不一定能明白。”
曲九畹小心问道:“老师,难道你从前也……”
先生笑着点头,“别看我朽木死灰,五十年前,我也青春正好,和你们差不多。”
曲九畹注意力完全转移,就算外面天崩地裂,此刻她也全不在乎,黑黢湿润的眼眸眨着,好奇地问:“那人是谁?”
先生扬唇微笑:“孤山的一位女冠。”
曲九畹深吸一口气,老师不愧是老师,一搞就搞到一个出家人。
她掰着手指,瞪圆眼睛:“难道是现在的闻辰掌教吗?还是宿阿长老,还是……”
先生一一摇头,只是轻笑:“她叫濮含,是闻辰的小师叔,比我还要高一个辈分,不过那时的年纪却和我差不多。”
曲九畹皱眉:“濮含?学生孤陋寡闻,没听说过。”
先生:“自然不会听说的,那时候我和她因为一件小事吵架,谁也不肯低头,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她面色平静,“她闭关想飞升上界,我留在学宫打算守着人间,一蹉跎就是几十年,后来再听到她的消息,是她仙去了。”
曲九畹微微张唇,愣住了。
先生面上没有哀戚,已经能够接受这个事实。时光会磨去所有的绝望与悲伤,青春时浓烈的爱恨,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想起来,就如一枚青果般,又苦又涩,再品,却是微微的甜。
52书库推荐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