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来吧。”红虾说,陆续有六个汗流浃背,穿短袖短裤人字拖的人从集装箱里走了出,他们有的老,有的少,全都没在看费觉,有的甚至gān脆闭紧眼睛。
红虾从车上拿了把枪下来,递给费觉。费觉把子弹上膛,检查了下手枪,走进了集装箱,转身拉上了门。
光被完全阻挡在了门外,浑浊的空气挤压着每一寸黑暗,费觉打了个嗝,清清嗓子,放下了手里的饼gān盒。他听到有人在哭喊:“我什么都说了啊!是水车!水车让我gān的!冤有头,债有主!!”
费觉摸到了电源开关,他按了下去,地上一盏苹果造型的台灯亮了起来,幽幽地发着粉光。就在粉色光圈的上方,一个被五花大绑的luǒ男在空中挣扎。他全身泛着乌亮的光泽。
“放了我吧!红虾哥是你吗??放了我吧!”
费觉拉动开关边上的一根绳索,齿轮转动,男人被放到了地上,他欣喜若狂,喉咙都喊破了。
“谢谢!谢谢红虾哥!您大人有大量!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费觉瞄准男人的脑袋连开两枪,男人的脑袋被轰开了,血浆和脑浆的混合物溅到了费觉身上,费觉走上前去,对着男人的脸又是三枪。
第六枪,第七枪,第八枪……直到子弹全部打空费觉才垂下手。他的手在发抖,枪眼在往外冒烟。最后一枚弹壳弹中了粉红色的苹果,灯光熄灭了。
不一会儿,红虾进来了,他带进来一些光,但这些光是黯淡的,发huáng的,光里充斥着cháo湿的霉味,费觉打了个喷嚏,拾起饼gān盒,把枪还给了红虾。红虾开始拆枪,先前从集装箱里走出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回进来了,他们摸到了地上男人的尸体,一声不吭地分开行动,有人拿斧头,有人拿锯子和小刀,大家围着尸体蹲下。还有人往一些黑色铁皮罐里面塞石头。集装箱里配备齐全,应有尽有。
红虾送费觉回家,这天yīn雨连绵,一整个白天就这么混混沌沌地过去了,费觉到公寓楼下面时,天已经黑透了,他和红虾分别之际,托红虾帮他订一张明晨飞曼谷的机票。红虾听后,道:“算上我一个,我再给你找一个,洪祥最近有个很拼的马仔,拳头很猛,要不要去看看?”
费觉摇着手指笑话他:“你会不会数数啊?我一个,泰国那个死阿飞算一个,算上洪祥那个,正好三个,有你什么事,明早见啊。”
他一拍车门,转身跑开。
莫家在公寓楼顶层,电梯入户,费觉在门口脱了鞋,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拖鞋,鞋架和鞋柜里面都是空的,木板夹fèng上残留着些尘土。费觉抓了抓头发,光着脚推门进屋。屋里窗帘拉得严实,比屋外还要黑,费觉没开灯,往里走了阵,路过餐厅时,他看到一个人影紧挨着木头餐桌坐着,这人手里夹着烟,烟火星一闪一亮,他手边是个玻璃茶杯。
费觉停下了脚步,他还揣着那只饼gān盒,心脏一陡,跳得飞快,铁皮盒子因而跟着有节奏地颤动。他看不到抽烟人的脸,只能闻到他抽的香烟的味道,辛辣刺激,刀一样切割着他的嗅觉。他很熟悉。费觉咳嗽了起来,用左手按住了不停抽搐的右手。
“是不是合盛的人gān的?”抽烟的人先开口了。是莫正楠。
费觉把铁皮盒子往胸口按,咳嗽还在持续,金属边磕着他的骨头,他勉qiáng平复下来后,问道:“你爸把烟藏哪里了啊,你哪里找到的?”
他打开了餐桌上方的吊灯。莫正楠换了个坐姿,一只手搁在膝盖上,他年纪太轻了,皮相饱满,圆滚滚的、杏仁似的眼睛让他看上去更显稚嫩。但他的神态却很老派,包括他的眼神,像是有另外一个更成熟更睿智的灵魂在他身边飘dàng,左右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单军火要过港口,单子很大,合盛眼红了。”莫正楠说道。
费觉耸耸肩,径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说道:“开夜店的就是消息灵通。听说花姐最近和合盛的火pào谈恋爱啊?姐弟恋哦。”
他又问:“你吃晚饭了吗?”
“饼gān罐头里找到的。”莫正楠的声音有些远。
“哈!”费觉笑出来,踮起脚打开了高处的一面柜子,那柜子里空空如也,费觉看了眼莫正楠,他正往玻璃茶杯里弹烟灰,还拿起了茶杯仔细端详上头的花纹,那模样更像个大孩子了。他身上并没什么成熟的派头了。
费觉把饼gān盒放进了柜子里,说:“你爸就是喜欢吃甜食,不死在别人枪下早晚也得被糖尿病送去见鬼差。”
“你不吃?”
“我怕蛀牙。”
“我说晚饭。”
厨房台面上一尘不染,垃圾桶里堆了许多东西,发霉的面包,腐烂的苹果,一把葱,费觉数了数,还有四颗jī蛋,蛋huáng挂在蛋壳上,蛋清包裹着枯huáng的葱叶。冰箱里只剩些冰块,费觉又开了几面柜子,大米,面粉,油盐酱醋,什么都没有,别说锅碗瓢盆了,连筷子都找不到一根。费觉低头看看自己沾了血的衬衣和绑着绷带的右手,问说:“你不会连保鲜膜也扔了吧?”
莫正楠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捏着香烟屁股走过来了,他没辩驳,似是默认了。他把烟和杯子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费觉长舒出口气,也是有些无可奈何了,摆手走开,说:“我去洗个澡,我请你吃晚饭吧,就当接风了。”
到了卧室门口,他又问:“还是你已经约了花姐?”
“什么时候落葬?”莫正楠跟着费觉进了卧室,费觉在浴室门口脱裤子脱衣服,他就看着。
费觉应了声,他的右手混似个白胖的猪蹄,只有左手能帮得上忙,纽扣解了两颗,他忽然极不耐烦地一把扯开衬衫,甩到了地上。几颗纽扣蹦到了莫正楠脚边。
莫正楠用脚把它们归到一处去。
费觉喘着粗气同他说:“过几天,带回他老家,墓碑立在他爸妈边上。”他钻进了浴室,莫正楠又跟屁虫一样地尾随进来,费觉一通挤眉弄眼,挪揄他道:“小心长针眼哦。”
他在淋浴间里冲水,一扫空dàngdàng的玻璃平台,又瞄了眼莫正楠,莫正楠给他递过来一瓶旅行装的洗发水,费觉把脑袋凑过去,他的右手不能沾水,就一直举在空中,莫正楠瞅瞅他,把他的脑袋掰近了些,往他的头发上挤洗发水。费觉抓了两把头发,抓出些泡沫了就开始清洗,他闭着眼睛往身上扑水,冲洗满手的粘滑细沫。他听到有人把淋浴间的门关上了,过了会儿,门又打开了,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个瓶子,瓶盖是打开的,瓶身很小,瓶子里的的东西闻上去是西柚味的。
“你这个沐浴露的味道也太娘pào了吧!”费觉说。
他放下沐浴露,在花洒下面洗脸,他下巴上弄到了血,gān巴巴的,他搓了好久,眼睛进了许多水,怎么也睁不开。费觉的手在空中挥了挥,说:“六叔,帮我拿下毛巾,我看不见。”
没人回答他。
费觉咳了两声,仰起脸,继续搓洗下巴,水流在这时停下了,花洒被人关了,一块gān毛巾盖在了他的头上。费觉伸手摁住了毛巾。
“六叔是谁?”莫正楠问道。
费觉使劲擦脸,声音闷在毛巾里:“你爸九个拜把兄弟,他排行老六,我以前在他三哥的拳馆打拳,叫习惯了。”
他擦完脸,擦脖子,擦胳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他们兄弟九个就剩下九爷了。”
莫正楠就站在费觉身后,他也在看镜子里的费觉,还看赤身luǒ体咫尺之外的他。
费觉身形修长,身上没有一丝赘ròu,偏白的肤色在朦胧的水雾笼罩下看上去十分光滑细腻,一颗水珠沿着他的小腿滑向他的脚踝,流向脚后跟。莫正楠摸摸下巴,但费觉的皮肤并不完全平整,左肩的位置留有一个弹孔,腹上三道微凸起的长疤,后腰上有个纹身,是一条蛇缠着一柄手枪,枪口对准他的臀fèng。
费觉发现了脖子一侧的一道血迹,他用毛巾去擦,扬了扬眉毛:“你不会把我的衣服也都扔了吧?”
莫正楠透过镜子和他对视,眨巴眨巴眼睛,给费觉拿了条牛仔裤和一件套头卫衣过来。
费觉边穿衣服边说:“你是gān大事的人。”
他口吻里不无赞叹,脸上是哭笑不得的。
牛仔裤的裤腿偏长了,费觉蹲在地上挽裤腿,莫正楠替他挽另一边的,两人头挨着头,费觉发现莫正楠的头发很黑,睫毛也很黑,而且浓密,然而他手臂上的毛发却不旺盛,他偷偷往莫正楠的衣领里面窥看。
他胸前很gān净,隐约能看到肌ròu线条。
“你看什么?”莫正楠抬眼截住了费觉的视线,费觉问他:“有女朋友了吗?”
莫正楠拍了他的小腿一下:“好了。”
“男朋友?”
“还吃不吃晚饭?”莫正楠恼了。
费觉咯咯直笑,从换下来的裤子里挖了钞票和手机出来,和莫正楠出了门。莫正楠顺手把厨房里的垃圾桶带出来了,下楼时,连垃圾带桶一块儿扔了。
快走出居民区时,费觉和莫正楠说:“明天我就搬走。”
莫正楠突然把他拽到自己后面:“有车。”
一辆黑色轿车飞速驶过,车灯刺目,费觉低下了头,一脚踩进一个大水塘里。
费觉带莫正楠去了茂记粥铺吃饭,店家主营夜宵生意,他们到的时候还没开张,老板和费觉相熟,看到他,寒暄一番,给他们在厨房搭了张桌子,即刻送上一碗白粥,一碟酱瓜,一盘卤鹅。
“想吃什么就点,不用和我客气。”费觉说,东摸摸,西擦擦,一双眼睛四处乱看,正巧一个瘦削的男人走进后厨,费觉见到他,脸上立马笑开了花,热qíng招呼:“小泥鳅!!这里这里!”
小泥鳅穿着不合身的土色衬衣,头顶鸭舌帽,盖住大半张脸,袖子卷到手腕上,牛仔裤裤腿肥大,拖在地上,已经起了圈毛边,脚踩一双塑料拖鞋。他的脚怪脏的,确实像在泥地里打滚的生物。
“茂老板,我找倪秋聊会儿天行吧?”费觉说。
“没问题,ok,ok。”茂老板在厨房一角抱着根长木柄勺熬白粥,笑嘻嘻的。
莫正楠一手捏着菜单,待这个小泥鳅脱下帽子走近了,他的眼神在他身上脸上转了好几个来回,小泥鳅和费觉约莫同龄,脸很瘦,苍白,乍一眼看过去,十分萎靡,他的额头上贴着个纱布,嘴角破了皮,肿了起来,他也看到莫正楠了,四目相接,他整个人往后缩开,但当他看到费觉时防备又卸下来些许,笑了出来,这一笑牵动了嘴上的伤,他不得不捂住嘴角。
“坐啊坐啊。”费觉拍拍身边的塑料凳子,介绍小泥鳅和莫正楠认识。
“倪秋,单人旁的倪,秋天的秋天,我在孤儿院的室友,莫正楠,莫少。”费觉自说自话去冰柜拿了两瓶啤酒,从水槽里挑了三个玻璃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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