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得离楼梯远,待那群人下了楼,便看不见什么了。
君逍梧就又伸着头往窗外瞧。
君怀琅向来没他这么浓厚的好奇心,便自顾自地饮茶,等着那些人押了人离去。但人押下去了,底下却仍是一片肃静,并没有官兵撤退的声响。
君怀琅随意往窗外瞥了一眼。
接着,他就见马车的门帘被士兵掀开了,车前摆上了脚凳。
车中坐着的那位,缓缓下了车。
他长身玉立,身量笔直高挑,未戴发冠,长发扎在金带中。
他穿了件厚重的黑色织锦披风,下车时,披风鼓起,颇为雍容贵气。
他刚在马车前站定,便有士兵上前,躬身请他进楼。
君怀琅目光一顿,手中的茶杯轻轻一抖,晃出了一些,落在手上。
马车上下来的那个人,竟然是薛晏。 薛晏斜坐在马车中, 不耐烦地支着侧脸,另一只手搭在膝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
朝中近日都在传闻,说五皇子忽然得了皇上青眼, 年纪轻轻便入主刑部。
那是多大的荣宠?
有人说是因着清平帝宠爱淑妃、偏重君家, 也有人说是薛晏暗中有一番手段, 还有人说, 是因着别的皇子频频惹事, 让皇上注意到了他。
无论什么原因,总之,大家都知道, 薛晏走了大运了。
可薛晏却觉得烦。
以前清平帝厌恶他, 只恨不得宫中没他这号人,他反而乐得清静,自己筹谋布置,也没什么难办的。反而这次,自己煞星的命格在清平帝面前有了破解之法,他忽然跟有病了似的,一夜之间成了自己的亲爹。
薛晏从来不知道,拥有亲爹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不仅接二连三地要传召谈话, 还在刑部给他寻了个没什么用的位置, 日日都有琐碎的杂事要他去办。
还像是给了他多大的荣宠一般, 一副信任慈爱的模样,引得朝中众人都对自己瞩目, 上前溜须拍马的、试探打听的,如跗骨之疽一般,赶都赶不尽。
还引得东厂几番试探, 教他花了大心思表了诚意,才将他们安抚下来。
不过这些事对薛晏来说,都算能应付得来。唯独有一件事,如同落在干柴堆里的火苗一般,将那些令他烦躁的事全都引燃了。
薛晏烦躁地抽出了马车上的暗格,从里头拿出一本薄薄的书来。
《度厄经》。
他单手将那本经书翻开,百无聊赖地看。
那件最令他心生烦躁的事,就是君怀琅走了。
半点不留痕迹似的,等他回到鸣鸾宫时,连东侧殿的行李都搬空了。偌大的侧殿,被落上了重锁,就像里头从没住过人。
那个人,无声无息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还正是在他隐约明白,自己对对方是什么样的感情的时候。
情窦初开的小子,正是通身的火气最旺的时候,却被忽然掐断了红线,硬生生将那躁动的心脏锁到了囚笼里。
那颗心终日在铁栅栏中左突又撞,撞得他每天心情都不太好。
而今天,又一桩无聊的案件落在了他的手里。
清平帝似乎有意给他个大展身手的机会,好做给朝中百官看,也做给清平帝自己看。而刑部的官员,也有心溜须拍马,有什么油水大的案子,都交给他,好卖他些人情。
薛晏虽不想领情,可那官员无论如何也算他的上峰,安排下来的任务,又不得不去做。
那官员要他追缴一个贪污了巨款的户部官员的儿子。
那小子是那官员的嫡子,他父亲落马后,刑部便照例抄了他的家。却没想到,抄家的账本对不上号,竟有一万多两银子的亏空。
原是这小子带了他父亲的赃款潜逃,躲进了个姘头的家里。之后朝廷追查,他便带着姘头和妻儿,一并逃出城去,想携款隐姓埋名,接着过逍遥日子。
这种在薛晏看来,派人去抓回来严刑拷打一顿就能解决的问题,刑部侍郎却非要让薛晏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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