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意外……
那他自然也说不准了。
却见薛晏定定地看着他,语气虽没什么变化,却莫名多了几分掷地有声的坚定。
“不会有意外。”他说。
君怀琅看向他,竟莫名地有几分心安。
他愣了愣,接着笑了起来。
“嗯,不会有意外。”他笑着点头道。
薛晏的目光被轻轻烫了一下,转开了视线,仰头喝尽了碗中的酒。
窗外,太阳已经全然落下山去了。一轮明月高悬在天际的山上,照亮了外头那片望不到尽头的莽原。
两三年,即便是两三个月,也太长了。
薛晏的目光落在那轮月上。
少年从不知愁滋味,却在今日,将求而不得的酸楚狠狠尝了一通。
他受惯了苦,冻出了一身坚不可摧的盔甲。却忽有一阵春风缭过,围绕着他,让他冰冷的皮肤头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他身上的坚冰融化了,却开始不甘于这种浅尝辄止的暖意。他想将风留下,留在自己心里,完全占有他。
可那风驻足片刻,就又吹走了。
这风最是温柔,能度众生,却不会为他停留。
只因为在风眼里,他是众生中极普通的一个。
但他却爱上了这阵风。 江南暮春, 一片融融的草长莺飞。
如今刚到三月,长安的雪应当才化干净,可江南的草木已然长得喜人了。尤其金陵巡抚府里的芭蕉,今年长势尤其好, 隔着窗格, 远远就能看见一片清爽的翠色。
只是今年的天气却不大好。
打从开春, 江南的雨便淅淅沥沥地未曾断过。这雨一多了, 墙上便要生青苔, 空气也潮湿得很,总教人不大舒服。
连着下了数日的雨,直到这日, 天终于才放晴。
一大早, 君怀琅刚起身,拂衣便将他的门窗都打开,说要好生晒一晒太阳。
“可是难得放晴了呢!”君怀琅用朝食时,拂衣还在旁侧笑着说。“去年来时,也没听说这江南春天也总下雨啊?不过今儿个总算出了太阳,好歹是舒服了些。”
房中的丫鬟小厮们都跟着高兴。君怀琅这儿伺候的,大多是一年从长安前跟来的。长安干燥些,谁过过这般湿漉漉的春天?
君怀琅脸上虽淡淡笑着, 跟着点头, 心里却没多高兴。
他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江南的建筑, 多为白墙黛瓦。这会儿日头正好,清早的阳光亮堂堂地照下来, 照在外头的青竹芭蕉、假山亭台上,白墙黛瓦前绿影摇曳,院中的锦鲤池波光粼粼, 看起来漂亮得很。
他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转开了目光。
他知道,江南并非春天多雨,而是今年春天的雨,下得尤其地多。
等到夏天,江南便会大雨不断,使得河水暴涨,淹没良田屋舍。前世便是这一年的夏天,江南洪涝,震动京师,皇帝紧急传来圣旨,要他父亲临危受命,治理洪灾。
此后,赈灾钱粮大量亏空、江南爆发瘟疫、流民起义造反,他父亲被问罪斩首……都是在这一年。
故而这一年,他都在为今年夏天做准备。他父亲是今年江南地区科举的主考,他如今身在江南,而非京城,故而须得避嫌,无法像前世一样参加今年的科举。
但这也为他提供了些便利。他而今已然十八,按说已经到了能科举做官的岁数。可如今却又要赋闲在家三年,便多出了不少空余的时间。
他便同他父亲商议,平日闲来无事便随他去衙门做些杂事。他父亲应允后,他便能时常出入金陵府衙,接触到些卷宗和账目。到了他们外出巡查时,他也能随同一起。
至于与父亲同来的官员,谁管誊录,谁管账目,各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摸清了个大概。
君怀琅清楚,前世暗害他父亲的人中,一定有他身边的官员。
平日里事务繁杂,他父亲定然无法一人解决,都是做好决策之后,分给众人落实。能让他父亲身陷贪墨的罪名,还能做得不露痕迹的,只有他身边这些帮他做事的官员能下得进手。
52书库推荐浏览: 刘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