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君怀琅统统能看进眼中。
这日入夜,工地上的众人开始着手完成当日收尾的工作,君怀琅独自坐在高出,便有些出神。
他心道,薛晏心悦一人,既是这般温柔细致,前世之时,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呢?
书中的薛晏,在如今的他看来,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人,甚至让他有些对不上号。
自从那日,君怀琅发现那张字条起,便有这样的感觉。时间越长,他这种感觉就越清晰、越笃定,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质疑那本书,甚至质疑天命。
君怀琅看着堤坝下的灯火和人群,兀自思索着,虽说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薛晏的模样和言行,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只要一歇息下来,就忍不住要想他。
想着想着,君怀琅的困意便席卷了上来。即便这几日有薛晏相助,但修堤的工作仍旧是日渐繁重。忙起来时不觉得,但一旦停下来,就会有强烈的疲倦往上涌。
君怀琅的目光有些模糊,渐渐低下头,开始打盹。
半梦半醒之间,他没有察觉到,有一股沉郁而浅淡的檀香,渐渐缭绕在了他的周围。
有人在他身侧坐下,小心地按着他,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君怀琅浑然未觉,只觉骤然踏实安稳,让他沉沉地就要睡过去。
这种安稳,向来只有一个人带得来。 君怀琅不知, 东厂发来的急信,已经在昨天送到了薛晏的桌上。
信上说,清平帝已经收到了永宁公呈报上京的奏折, 已经开始召众臣议事了。
金陵受灾, 自然要送来钱粮物资,这是无可厚非、也不必商议的。而清平帝召见众臣所要商讨的, 是派哪个官员作为本次灾情的主管官员,押送物资南下。
虽说永宁公地位高、能力也出众,即便就地任命他,也没什么不可。
但是永宁公本就世袭功勋,如今金陵受灾, 他处置灾情、及时上报,本就有功, 如果此番治水,全权由他负责,一旦办好了,那他的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到了那时, 他想不给永宁公高官厚禄, 在朝堂上都说不过去。
可是如果给了他高官厚禄,谁知人心会不会变呢?他本就是开过功勋的后裔,若再功高震主,到时若培植了自己的势力、生了异心,可比那些没有根基的官员难对付多了。
为了不给自己找这个麻烦,清平帝就像不知道永宁公人在金陵一般,召见了众臣,煞有介事地讨论起南下负责救灾的官员安排来。
与之前一样, 这次清平帝为了不让永宁公的故交旧友知情,仍然只找了世家官员,到场的官员之中,除了明哲保身的中立派,全都是许家的人。
众人颇有默契地对于永宁公在金陵的事缄口不言,讨论了半日,推选出了一个这几年才在朝堂上鹊起的年轻官员。
果不其然,是许家的人。
待到敲定人选,下了圣旨,清平帝就调拨了银钱和粮食,让那官员带人立刻出发,前往江南赈灾。
赈灾的队伍会从长安出发,一路向西,进入山东后,从黄河边上船,沿着沟通长江黄河的运河,将粮草运到金陵。
水路顺畅,走得快,也不必经过各个城池州郡,因此能省下不少麻烦,也很难做些暗地里的勾当。
所以,薛晏一想便知,他们要想对物资动手,一定会在上水路之前。
而最方便的地方,就是在卸货装船的山东。
他们此行任务紧急,装卸粮草时,最易手忙脚乱,也最好动手脚。再加上山东的新任知府是许家的人,他们将贪墨的钱粮转移走以后,可以立刻寄存在山东的府库,再将剩下的交接给郭荣文,此事便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那些粮草银子,也能在运输的过程中不翼而飞,到了金陵要钱要粮的时候,他们就有千百种方法,嫁祸给永宁公和沈知府了。
薛晏坐在君怀琅身侧,看着他沉睡的模样,沉思了片刻。
他知道,这些人做的那些罪不至死的小事,需得存留证据、等待时机。但是,若他们铤而走险,做了这等生死攸关的大事……就需要抓现行,当场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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