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声,红着眼眶道:“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这丫头不知道也正常。”
老太太身边的第一得力大丫鬟叫玛瑙,从来都是换人不换名,这个玛瑙和十多年前那一个,自然不是一个。
那个时候,恐怕着丫头还在自己老娘怀里喝奶呢。
他这么一提,贾代化两人也想起来了。
奶糖是个稀罕东西,除了皇室的赏赐之外,外面轻易见不到。
那时候,贾敬还小,贾赦还没影儿呢。
西府没有子嗣,孙氏就特别稀罕东府的两个。
只是,贾敷自幼体弱,纵然精心养着,那也是药不离口,多走几步路都要喘。
这样的孩子,亲生的父母自然疼惜,但换了别人,就只剩下怕了。
孙氏也生怕他在自己这边有了个好歹,因此每次都只让人接贾敬过来玩儿,有什么稀罕东西,也都想着他。
每次宫里新赏了奶糖啊、茯苓霜啊什么的,她就都收着,连自己都舍不得吃。
待每次贾敬来了,才叫人拿出来,都进了贾敬的肚子里。
这种情况,也是等贾赦出生之后,才有所转变,渐渐的她就一心扑在贾赦身上了。
也是这些年不常接触了,贾敬对孙氏的感情慢慢也就淡了。
再加上又事先知晓了孙氏到这时候大限将至,他心里也就没那么多的悲伤。
但如今老太太病的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今夕何夕了,突然就又提起了这些陈年旧事,一下子就把贾敬心里的悲伤给勾了起来。
他转头吩咐玛瑙:“不拘是什么蜜饯干果,拿过来一些,全且哄哄老太太吧。”
贾代善也道:“对,快去。”
玛瑙应了一声,急忙到外间抓了一把糖喂萝卜条。
她想着,这个和奶糖都是白色的,老太太看不清楚,也就没差别了。
“老太太,奶糖拿来了。”她也知道,老太太根本就听不见,因此就把手里那一把“奶糖”往孙氏眼前递了递。
“嗯,好。”孙氏摸摸索索地拿了一块儿,就往贾敬嘴里塞,“敬哥儿……吃……吃糖。”
贾敬也不嫌她久病腌臜,就着她的手就把那糖喂萝卜给吃了。
老太太还笑着逗他:“敬哥儿,甜不甜?”
说是笑,不如说是做出了一个扭曲的表情,一旁的婆子不住地拿软布给她吸涎水。
此情此景,纵仍是珠环翠绕,儿孙在侧,却仍是让人觉得凄凉。
怪道说自古名将如美人,不叫人间见白头呢。
贾敬甚至有些庆幸自己上辈子是被金丹给毒死的,而不是在病床上老死的。
他实在是不能想象,若是有朝一日,他也如老太太这般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完全被掌握在别人手里是什么滋味儿。
毕竟不是亲儿孙,一家子在孙氏的屋子里坐了一阵,便告辞离去了。
回到宁国府,许氏又是一阵唏嘘,贾敬却突然问道:“若是老太太去了,赦弟该如何?”
史氏对贾赦的态度,除了贾代善这个眼睛被屎糊住了的,哪一个看不清楚?
只是,史氏乃是贾赦的生母,又是贾代善的嫡妻原配,贾赦由她抚养,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便是旁人要管,也越不过“礼法”二字去。
因此,许氏虽也怜惜贾赦,也只能在心里,嘴上道:“到底是亲生母子,哪里真就会别扭一辈子?”
贾敬心道:可不就是别扭了一辈子?
史是个性子执拗的,贾赦别的都没遗传上,这执拗的性子却是一样一样的。
记得上辈子,史氏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捧着贾政,贬低贾赦。
气得贾赦自暴自弃,干脆就真的做了一辈子的老纨绔。
临了临了,连自己和儿子的性命都留不住。
贾敬原本是没想过管贾赦的事的,毕竟他宁国府也是一脑门的官司,自顾尚且不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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