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常年不得志,这一回靠向林如海,也是孤注一掷了。
林如海考察了几日,见二人对礼部各司的事物虽不说了如指掌,但什么事儿该怎么干却也门儿清。
他就知道,这两个不是混日子的人。
因此,他私下里承诺二人,日后外放的时候,如果二人愿意,可以跟着他一块儿,先做几年幕僚,等到了合适的机会,会安排他们做属官。
吏和官之间,有一道极深的分水岭,若是没有人提携,像他们这种小吏,一辈子也别想跨过这个分水岭。
如今林如海承诺了愿意提携他们,哪怕说的模棱两可,也值得两人拼上一拼了。
苏书吏因家离衙门比较近才,平日里回家会比较晚一点儿。
他会把林如海第二日该看的卷宗整理一遍,放进林如海的班房再走。
林如海如往常一样,进了礼部先画了花押,就到班房去看苏书吏整理出的卷宗。
他拿起第一卷 ,刚翻开了一页,便有一张三指宽的纸条飘了出来。林如海微微一怔,便若无其事地捡了起来。
纸条上是苏书吏的字迹,林如海匆匆扫过,将上面的内容尽收眼底,便送到烛火上点燃,投入了茶杯之中,并浇上了昨夜剩的残茶。
而这碗茶,等文书吏或苏书吏来了,自然会替他处理掉,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花了一个时辰将卷宗看完,林如海慢悠悠地走到礼部藏书阁的门口,推开门望了一眼,便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门关上了。
然后,他施施然转过身来,眸光一扫,正好看见一个正在整理文书的小吏迅速收回了目光,仿佛从来没有抬过头。
想到苏书吏给他留的那个字条,他招呼了苏、文二书吏一声,抬步便出了礼部,到武英殿去了。
——无论是谁想干什么,他暂时都不想接招。
他总觉得最近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还是先避过了这段风头,再图其他的好。 因着这会儿开国不过两代, 朝廷里还是拨了不少人专门给前朝修史。
武英殿乃是皇室藏书量最大的一处地方,那些学究博士们每日里来来去去的,倒是热闹的很。
林如海到的时候,正碰上几个老儒在争论前朝惠帝之事。
这个惠帝的一生, 可谓是顺风顺水。
他爹一辈子生了八个女儿, 临了才得了他这一个儿子, 还是继后所出的嫡子。
从小金尊玉贵, 宝贝疙瘩一样的捧大,亏得他竟没长成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只是不识民间疾苦而已。
惠帝的许多想法都很是天真,偏又不肯听人劝谏, 很是闹出了不少笑话。
后来, 就有几个很会顺着他的心思溜须拍马的佞臣出了头, 许多忠良肱骨之臣都被害得家破人亡。
若是惠帝一辈子都这么着了, 也就用不着这群修史的人争论来争论, 直接给个“昏君”的大戳, 盖棺定论也就是了。
可偏偏这惠帝人到中年, 突然就幡然悔悟了。
举贤任能, 广开言路,硬生生又给前朝来了个中兴。
于是, 一部分人就认为他知错能改, 善莫大焉, 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什么的;
另一部分则觉得他功不掩过, 应该着重渲染他前期的残暴昏庸, 让后世帝王有所警醒。
这年头,大儒当面辩论可不多见,大家都讲究“以文会友”。
而有了文章传播这段时间的缓冲, 脑子里不该有的热量也都冷却了下来,说出的话也就更理智、更要脸。
当面辩论就不一样了,对手随便一句话戳中了自己的肺管子,当时脑子一热,就不一定会喷出什么大实话来。
很多时候,原本心平气和的学术讨论,就会演变成拳脚相加。
但是相应了,这种现场辩论,少了润色的时间,大家全凭急智,也会产生许多灵光一现的金句。
林如海还不容易赶了个巧,碰上了这一场,顿时也不急着找书看了,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站着津津有味儿地看着双方各执一词,吐沫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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