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远远听到附近似乎有喧哗之声,便又道:“正凡你跟我们说话说了这么久,要是还不出去,只怕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卓正凡一脸深以为然,点头道:“说的是。你们和我一起出去罢,也好回去早点歇着。”
江寻意一想那个臭气熏天的房间就头皮发麻,宁愿睡在外面喝风吃土,连忙道:“不不不,不必了。就当我和云歇被你惩戒了,先在这里躲一阵子吧。”
江寻意这个毛病老朋友都知道,卓正凡眼珠一转就明白过来,大笑着要去搭江寻意的肩膀:“你小子怎么还跟个姑娘家似的,想当初老哥我可是在这里足足住了十年!”
结果江寻意的肩膀没搭着,他的手半道被云歇截了过去。卓正凡一愣,云歇已一脸真挚地紧紧握着他的手道:“正凡,你快走罢!”
“……”卓正凡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被嫌弃了,眼睛在江寻意身上扫过,立刻“呸”了一声:“云歇,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个死德xing!”
他见云歇靠在江寻意身上贱兮兮冲着自己笑,十分想用“狗男男”三个大字糊他一脸,又碍于江寻意满脸无知不好荼毒,只好这么不疼不痒地骂了一句,带着一身单身狗的清香离开了。
云歇伸了个懒腰道:“正凡太聒噪了,吵得我耳朵疼。”
江寻意刚才念着卓正凡这么多年不容易,硬是把话忍回去了,这会见人走了才道:“正凡他们行事太过谨慎了,反倒错失良机。要我说还不如趁早把本事显出来,引起这焰极门门主的注意,说不准还能逮住机会,怎么着也比这样生生把人耗死的qiáng。”
他埋怨两句,想起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牺牲,心底也十分不忍。此时剧qíng已经被搅和的乱七八糟,在《云起天澜》里面根本就没有提起这里的事qíng,卓正凡也从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场过,估摸着他的结局最后也只是功败垂成。江寻意这一路查下来,已经大致明白了系统所谓的【查明真相】的任务一定和魔族脱不开关系,眼下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他得加快速度才行,并且如果这一次能够顺带着让卓正凡全身而退,想必也会是个降低系统能量的契机。
他忍不住又喃喃低语道:“得想办法……进到内门才是啊。”
云歇听见这个祖宗要想办法就心惊ròu跳,感觉从他嘴里听到的无一不是幺蛾子,立刻警告道:“咱们两个必须一个在内门一个在外门才能互相配合,因此不能一起行动。这回要去也是我去,你不要冒险。”
江寻意朗笑一声,身子拔地而起,凌空翻身,横躺在一棵大树的树gān上,枕着胳膊道:“你最近真是喜欢瞎cao心,谁去不是去?以为我手无缚jī之力,非得躲在你身后吗?”
云歇一时无言,心里不踏实,又知道对方说的话没错,于是没有再继续劝说,将身子仰,靠在了江寻意所躺的那棵大树粗壮的树gān上。
江寻意躺的潇洒,一块白色的衣角从树上垂落下来,随着夜风不断轻扬,那被月亮投下来的影子便在云歇的袖口晃来晃去,像是一抓,就可以握在手里。
然而他下意识地抬手,指间又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无法掌控。
初见两小无猜,再逢肝胆相照,这人与他本是刎颈之jiāo兄弟之义,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抽了那一缕最深最重的相思绕在心头,越缠越紧,落地生根。担心他,想要他,却抵不过自己的心疼,生怕摧折了那一身傲骨,断了这如许深qíng。
良人如此,扈毒心肠。距离再近,思君不得就是咫尺天涯。
手中把玩的一根柳枝在云歇修长的指间一转,转眼被幻成一支长笛。他悠悠持起,送到唇边chuī奏起来。
云歇素来风雅,他的笛音一向被称为是蜀都一绝,传说中可以引来飞鸟,羞落chūn花。只不过素日里他总喜欢chuī些慷慨曲调,这一晚听来却是如诉如慕,婉转低徊,无数音符似乎带着银色的月光纷纷坠地,在寂寂降临的夜色中,分明便是断肠。
江寻意在这样的笛音中渐渐敛了笑意,睁开眼来微微侧头,静默不语地凝视着远方。
此时夜色深浓,秋风飒飒,一阵紧似一阵。远处山腰上的屋舍中传来辉煌灯火,这灯火掩映在婆娑而舞的树影后面,闪闪烁烁,就像是霓虹。
江寻意看着那些光亮,神色有些怔忡。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真正的霓虹灯了,那些过往的曾经,遥远的就像一个从未发生过的幻梦,反而他一直认为只是一个书中世界的现今,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自己的真实。
到底是现代社会的江寻意穿越到了一本书里,还是书里面的江寻意梦见自己曾经到过那样有着高科技的国度?
千年之前,一个死了妻子还要鼓盆而歌的疯癫哲学家曾经怀疑过自己其实是一只蝴蝶①,而如今,在这个寂静晚秋夜,江寻意的心里突然也感受到了这样的迷茫。
他和着笛音吟吟轻叹:“未得长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磷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②如此一想,便又觉得索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死了妻子还要鼓盆而歌的疯癫哲学家’指的是庄子哦~
②“未得长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磷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出自纳兰xing德《金缕曲》在这里,小江对两个世界的心态也在渐渐的变。
第58章 你,行不行
身边多出了些许光点,江寻意侧头随意地瞟了一眼,见是几只萤火虫,也没有在意,一手架在额前阖目yù睡。
忽然他又觉得不对,猛地睁开眼睛,云歇已经身形微晃,瞬间侧坐在了江寻意身边的树枝上,一手持着笛子不再chuī奏,笑吟吟俯身道:“阿寻,你快看看,这些萤火虫像不像天上的星星?”
不用他多言,江寻意已经看见,身边的萤火虫原本是星星点点的几只,这时候却越来越多,云歇说完这句话后再次横在在唇边,悠远乐声传来,那一簇簇的萤光就在这漆漆暗夜中漫天飞舞,遥遥望去果真如同置身于星河之中,浩浩渺渺,绚丽难言。
仿佛只过了一息,又仿佛过了很久,江寻意霍然笑了起来,萤光与树影jiāo替投在他的脸上,反倒衬得肤色更加洁白,有种别样的俊美。他一个翻身坐起来,摊开了手,立刻便有几只萤火虫飞过来,落在手心。那幽幽的荧光映着掌纹,倒好像人世间多少的抑抑落落,都握在掌中了。
“乱花迷眼,不伤明镜……我还以为是做梦,没想到竟然一切都是真的。”江寻意轻哂,抬指在云歇笛子尾端轻轻一弹:“云大哥,收声,睡觉。”
江寻意和云歇看似和谐,各自入睡,其实谁也没能说服谁,第二天一早听到附近响起弟子集合的铃声,立刻相互对视了一眼。
江寻意:“我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出出风头,赶紧调进内门才行。”
云歇:“我得把他看住了!”
他们话没出口,却各自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心怀鬼胎,立刻又同时移开视线。
他们回到了破烂小屋门口,只见外门弟子统一穿着的服装已经发了下来,换上后发现式样图案同内门弟子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反了过来,变成了红底黑焰。
这红色的衣服男子穿起来最是挑人,特别是新来的外门弟子不是在仙门长大的,气质缺乏熏陶,看起来活脱脱一副庆丰收的乡土风,简直令人不忍直视。江寻意和云歇换完衣服最后赶到,两人一jīng致,一风雅,气度迥异,却均是卓然出群,容色灼灼,顿时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
江寻意到了外人面前就是满脸冰霜,谁都不看,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后面站定,云歇却依旧是一脸温和的笑意,看上去十分无害,刚闲闲跟着江寻意走了几步就被人拦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女子,和声道:“有什么事吗?”
那个姑娘也穿了件同款红外套,显然同样是外门弟子,凝目看着云歇俊俏的面庞,嗫嚅了半天才道:“这位、这位师兄,我能不能请问一下你的名字?”
这么一停顿,江寻意的一身红衣已经没入了众弟子的身影之中,云歇一面眺望,一面漫不经心地道:“姑娘你这是看上我了?”
姑娘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吓了一跳,脸顿时涨的通红,还没说话,云歇又道:“如果是那样就多谢了,不过我已有了意中人,你还是请回罢。”
江寻意虽然衣服穿得和别人一样,好在个头足够高挑,云歇扫了半天发现了他,连忙就要过去。
姑娘却有些不甘心,追着他顿足道:“师兄连正眼都没有看我,就知道我一定不如你那位意中人吗?”
云歇再次被她拦路,只好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分毫不耐烦的表现,反而注视着对方温柔一笑,眸光醉人:“是啊,你没有他好看,没有他聪明,修为更是天差地别,完全没有一点比得上他的地方,这回可以了吗?”
他最喜欢笑眯眯地说狠话,这个回答实在让人心碎,立刻便得以脱身,丢下泫然yù泣的小姑娘,如愿以偿地走过去站到了江寻意身边。
在云歇站过来的一瞬间,江寻意又微妙地感到了那种系统能量的流逝,他一愣就反应过来,这是云歇又拒绝了一位主角专属后宫的种子选手。
还没有等自己出手,云歇就这样屡屡帮忙,实在是自觉过头了,再仔细想想,好像这么多年了就没见他对哪个女的青眼有加过,实在枉为堂堂男主。江寻意不由有些担心自己兄弟的身体健康,毕竟云歇出生入死帮他那么多回,种种qíng节都是原著里面没有写的,不会是在这个过程中……什么地方被打坏了罢。
于是云歇刚刚走来,便见他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瞟了自己一眼,紧接着目光幽幽下移,面上微红,又很快地转开。
“……”云歇有些莫名地}得慌,道:“怎么了?”
江寻意顿了顿,问道:“刚才那姑娘是在向你示爱?你……拒绝她了?”
话题敏感,特别是江寻意还带着些忧愁的表qíng,把云歇吓得连玩笑都不会开了:“……啊,是啊。”
江寻意本来只是自己瞎想,结果看见云歇这样一脸心虚虚的样子,心头一惊,琢磨这难道这人真的有甚么问题?堂堂种马文的主角竟然有这种难以启齿的隐疾?不能吧……
他想直接问,又张不开嘴,两人就算是再亲密的兄弟,这种有伤尊严的话也还是不好直说的。再加上江寻意一向自矜,本来就没有云歇脸皮厚,这么一想也有点尴尬了,犹豫了半天才拐弯抹角地道:“我觉得刚才那个姑娘不错,你为何不试着同她……嗯,相处试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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