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黎本来想装作没看见地下那堆碍眼的衣服,却不想云歇这个人真叫讨厌,越是看出人家不愿意听,就越是一定要提,只好道:“云宗主稍等。”
他扬声叫人送了衣服进来。这样一耽搁,齐十九已经镇定了许多,冷笑一声道:“没想到为了我一个人,各位声名赫赫的大侠居然摆下了这么大的阵仗,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云歇道:“别客气。你这么能装,我也很惊。对了阿寻,你怎么知道会是他的?”
江寻意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直到方才咱们同他动手的时候,我才认出了他的招式。齐十九,你倒是个人物,仅凭一人之力将整个滕格特搅得一塌糊涂,如此了得,不必过谦。”
他不开口的时候齐十九理直气壮,这一说话对方立刻避开视线,看着地面平平道:“江公子这么说是觉得我做的不对?同样是杜家子孙,为什么他就可以娇妻美妾,儿女承欢,而我却只能当一个人人打骂的奴隶?我们两个本来是一天出生,同样年纪,然而他从小就是杜家的公子,我却只能靠着我娘偷出来的一缕残魂被养在牌位里,数十年才长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只是不明白,这同样是人,为什么就要有三六九等,为什么要有高低贵贱?”
江寻意丝毫没有为他这番话动容――这种无奈又愤恨的台词他听得多了,实在很难像个愤青一样在跟着他感慨激动一番。估计当初要不是云歇出剑快,没有给他什么发挥的余地就把他给捅死了,类似这样的话江寻意自己也得来一遍。
这个世上命苦的人、倒霉的人到处都是,但那些都不能成为作恶的理由。
比起这个,他所注意的是另一方面:“原来你是这样活过来的,怪不得有法力cao纵幻空镜,拳脚功夫却不怎么样。”
余弘刚刚赶到,正好听见这几句,问道:“师叔,他说的是不是养小鬼?”
江寻意点了点头,又解释了几句:“你要说这是民间所谓的养小鬼也不错,只不过要更高级些。若我没猜错的话,他的牌位定是用在寺庙中长了十年以上的槐木制成,中间挖空,把魂魄温养在里面,不可见光,借助幻空镜所吞噬的怨力和残魂,还有……来凝聚实体,才有了如今这幅少年人的样子。”
后面的话江寻意没有说完,其实齐十九这样虽然勉qiáng有了实体,但严格说来已经不能完全算是人了,所以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杜瑞虽然因为这个缘故受了诅咒反噬疯疯癫癫的,却没有丧命。
齐十九端详了他一会:“江公子,还有什么?你怎么没有说出来?我是借助了怨力和残魂,除此以外还要每天进食兔子和狗等动物的尸体,才能苟延残喘至今,你是同qíng我不忍心说出口,还是恶心?”
江寻意冷漠道:“随便你怎么想。”
齐十九叹了口气道:“江公子,你将我从火坑中救出来,十九感激万分,就是肝脑涂地也不足以报之万一,我这般作为,你是不是十分看不上?”
江寻意神qíng之间不辨喜怒,淡淡道:“别演了。我将你从火坑中救出来还是你有意接近我,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齐十九,我江寻意身无长物,更乏贤才,不过普通人一个,倒想知道我这里有什么值得你打主意的地方,竟要如此处心积虑,甘为人下。”
云歇微微侧头,看向江寻意,这人一向不爱qíng绪外露,说话的时候一张脸上半点表qíng也无,齐十九毕竟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了,在旁人眼里恐怕都要觉得江寻意平静的有点近乎绝qíng了。唯有云歇在他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些极细微的叹息。
然而江寻意的话居然把齐十九说笑了:“江公子不必过谦,你身上值得人打主意的地方可多了。可惜啊,可惜……”
云歇目光闪动,唇角微翘,眼底却带着森寒之意,施施然走到江寻意身边,接了齐十九的话问道:“你可惜什么?”
齐十九冷冷地看着他,笑意慢慢从脸上消失,森然道:“可惜他没有杀了你,倒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江寻意这回是真的听不懂了,明明是齐十九和杜家的恩恩怨怨,怎么他们不过是来打个酱油,转眼间就成了背锅的?他下意识地看了杜黎一眼,没在对方的脸上发现什么异样,于是挑眉道:“此话怎讲?”
齐十九道:“你若是没忘了你是来gān什么的,没忘了你最终的心愿是什么,这句话原不该问我。江公子,你看似无qíng,实则太过重义。你救了十九,我一直铭感于心,因此今天送你这一句话――莫要因为一时的心软毁了你自己。”
他的话里面暗藏机锋,不过这一回就算是聪慧如灵台双璧也没有弄明白其中深意到底是什么。江寻意脸上神色几变,最终不过淡淡道:“我没有救过你,你做什么也和我没多大关系。这本来就是你们杜家的家事,我和云歇不过是为了报酬过来帮了点小忙,没心qíng理会那么多。杜家主,我们承诺你的事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杜黎道:“你要走……”
话音未落,云歇沉声喝道:“后退!”
他为了给江寻意挡风,正好在房门的靠外侧,来不及出手,只见齐十九身形突然bào起,一掌拍向杜黎。
杜黎斜身让过,齐十九顺势抓向桌上的幻空镜,江寻意与他身形jiāo错,灭华出鞘,毫不犹豫地斩向对方右肩,趁着齐十九躲避的功夫,他已经将镜子抓在了手里。
能量值再次降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寻意一愣神的功夫,齐十九的身体突然像是没了骨头一样,以匪夷所思的姿势拐了个弯,手中银芒一闪,刺向云歇小腹:“他不舍得杀你,我来!”
在这样的危机时刻,云歇居然被那句“不舍得”给取悦了,不由噗嗤一笑,连忙向江寻意身后躲去,笑道:“江公子若真不舍得,可得护着点我呀,他要杀我。”
江寻意回手拎着云歇的衣服领子向前一搡:“拿去,白送。”
云歇啐道:“呸,狠心!”他说着已经飞身跃起,一掌拍上了齐十九的天灵盖。
云歇本来还有后招,左手把剑都□□了,却没想到齐十九竟然不闪不避,被他打了个正着。
能量值升高。
江寻意看了看手里的镜子,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奇异的想法――这个系统肯定不是单只靠他一个人做任务而存活,如果……齐十九也是穿越而来的人呢?那么就可以解释几次能量值的变动了,在那几个时间点上,江寻意固然没做什么,但每一回都正好卡在对方采取新行动的时候!
那么其实就刚才的话就很有琢磨的余地了,而现在他被云歇打中,眼看就要活不成了,那是代表着任务完成,可以回家了吗?
江寻意的呼吸急促起来,云歇还要补上一掌,被他蓦地出手架开:“等一下!”
云歇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收了手,江寻意直直盯着齐十九,观察着他的举动。
齐十九目光涣散,一行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唇边却带了一抹满足的笑意,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下。
云歇惊疑不定地道:“这小子搞什么鬼?”
江寻意顾不上回答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两步,然而就在这时,齐十九快要阖上的眼睛突然睁大了――这程度,就是说目眦yù裂都不夸张。
云歇连忙将江寻意拉了回来,齐十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一手指着前方怒斥道:“你!”
余弘正好站在那个位置,不由吓了一跳,茫然道:“我、我怎么了?”
江寻意道:“他没说你。”
齐十九声嘶力竭地喊道:“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爸妈……我、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的身体扭曲变形,瞬间定格成一个极为恐怖的形态,跟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一串光点,消散在空气里。
余弘惊道:“师叔,他这是怎么了?”
江寻意哑声道:“……不知道。”
听到“爸妈”两个字,他已经能够基本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却说什么也不明白齐十九这番反常是怎么回事,然而不祥之感却像一团不可或知的黑色浓雾,缓缓笼上心头。
无数暗流涌动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不动声色地拨乱重重波诡云谲,所有的人都深陷其中,不得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亲爱的们愿意的话,明天开始cha播番外啦~不过正剧也会很快回乃,谢谢支持~
番外主要是云云开窍梗,和之前你们预订的女装梗,不过女装只有很少一点点,而且谁穿的话……秘密^_^。
第82章 番外 一年灯火要人归(一)
江寻意看着自己面前的饭碗,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慢挪开架在碗上的筷子,动作谨慎,同时对着桌面翻了个白眼,心道:“师尊一出门,这老娘们又开始作了,神经病。”
八月十五,恰逢中秋,也是传说中十六年前缇茗仙师将他抱回来的日子,因此同样算作江寻意的生日。缇茗仙师前一阵子只说要下山游历,也没有jiāo代具体行踪就匆匆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两位长老更是素来清修,不大与年轻一辈的弟子打jiāo道,因此带着众人共坐用餐,庆祝佳节的事qíng便落在了自慧散人的身上。
人人都知道,自慧散人不喜欢江寻意。原因虽无从考察,但只要江寻意不在缇茗仙师跟前,他这个师叔就总能的本着“没有错误制造错误也要罚”的原则,找茬把江寻意教训一顿,这一条却是雷打不动。偏生江寻意xing格倔qiáng,被罚之后既不肯认错又不愿告状,再加上自慧散人原本就是他的长辈,即使是惩处了他其他人也无从挑理,因此没少倒霉。
师尊不在山上,连木头疙瘩江漠楼都知道这段日子是自慧散人狂犬症发作高危期,也跟着jīng神紧张,这时候还没有正式开席,他坐在江寻意的旁边,见了师兄的动作立刻用手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江寻意用下颏指了指面前的碗:“没事找事的又来了,这个碗要不是有人刻意摆在我这里的,我今天就把桌子吃了。”
他不说江漠楼还没注意,闻言仔细一看也惊讶了,愤怒道:“祭碗?”
祭碗原本是供奉在历代掌门牌位之前用来凝聚香火的法器,每人一个,碗底刻着那名掌门人生前的全部功绩,以极南之处的赤石打磨而成,珍贵无比,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损招,竟偷出来给江寻意当饭碗用了。而且他敢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肯定,不是这饭里加了什么东西,就是碗上被做了什么手脚。
都他妈是套路啊。
江寻意道:“对,你没看错,别把眼睛瞪那么大。漠楼,我劝你还是坐的离我远一点吧,免得一会遭连累。”
52书库推荐浏览: 醉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