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这件事上,孤不会让亚父受一丝委屈。”
沈沐一愣。
来不及回想昨日同萧繁都说了些什么,只听台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近百名壮汉扛着精美包装的木油桶齐步来到石台前,小心翼翼将圆桶放在脚边,只等高瀛发令。
邬金油,火葬焚烧,密不可分的两组词。
高瀛来到石台旁,朗声命人将桶内邬金油淋在燃草上,面上一派镇定。
沈沐却从他轻颤的尾音里听出深埋心底的恐惧。
“等等。”
上百双眼睛自台下齐刷刷地投射而来,百官脸上神情各异;沈沐朝侧跨了半步,堪堪停在余光能看见萧繁的位置,开口道,“高大人,本王且问你,这太皇太后火葬用的燃油,可是邬金油。”
高瀛嘴唇肉眼可见的狠狠一抖,“......是。”
“近日有传闻污蔑本王以权谋私,用邬金油做尽坏事,”沈沐摇摇头,故作叹息,“本王可谓百口莫辩啊。”
仔细欣赏着高瀛惨白如纸的脸,沈沐连眨眼都有些舍不得,“高大人说,本王是不是该好好查查,那批杀人放火的邬金油,都是从哪儿来的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台下的人精们不可能不懂;片刻后,只见有人突然从人群中闯出来,跌跌撞撞地来到石台前。
杨彻用身体撞倒一名大汉,从他手中躲过火石,俯身抓了一大把燃草放在一边,然后单手倒举起油桶将燃草浸湿。
明火瞬间将燃草烧尽,杨彻蹲下身,抖着手捻起一抹灰烬放在鼻尖,身子狠狠晃了晃。
半晌后,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划破天际。
“高瀛,老夫要杀了你!!!”
沈沐看着高瀛被杨彻一把掐住脖子,呼吸困难时居然还能反驳,“臣冤枉啊!臣那时在宫中,怎么可能放火......”
“靖谙。”
耳边传来萧繁低低的命令声,靖谙头也不回地飞奔下去,不过多时便押着一排人和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来到台前。
沈沐看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的刘恩,瞬间明白这些刑部的人,便是将趁杨夫人昏迷时,将半座府邸倒满燃油的帮凶;而那风尘女子,自然就是放火之人。
台下不断传来嘶吼与求饶声,杨彻已彻底失了智,拔刀便直接将那排人尽数斩首,任谁都拦不住。
一切都按他的方向进行,甚至比沈沐原先设想的还要顺利。
本该用来给太皇太后火葬的邬金油被换,高瀛如论如何都逃不过处罚与嫌疑;但沈沐凭一己之力找不出放火与下药之人,更无法证明风尘女子的存在,同样无法完成逻辑闭环。
但萧繁做到了,准确些来说,是替他做到了。
台下吵嚷一片,沈沐却突然没了方才大仇得报的快感;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转身去看萧繁。
侧对着他的青年背脊笔直,高大身形刚好替沈沐挡下初晨斜射而来的一缕刺眼阳光;沈沐眯了眯眼,看着萧繁工笔精雕般的侧脸眉眼,倏地生出些荒谬的安定感。
转过身的同一刻,沈沐对上偏头对上萧繁望着他的眼睛。
喉结轻轻一滚,沈沐听见萧繁沉声开口,
“孤曾承诺过,不会让孤的人只身涉险。” 呼吸一滞,沈沐猝不及防便跌进萧繁的深邃眼波。
同样一句话,青年不久前说起时还双眼躲闪,现在却毫不回避地迎面对上他的眼睛。
蜷起指尖在掌间轻轻一扫,沈沐脑中突然空白一片,一句表忠心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任何言语都无法回应萧繁那句话里的分量。
萧繁似乎也并不求一个答案,话毕便转过头去,垂眸看着高台下瑟瑟发抖的刘恩和昏死过去的高瀛,冷淡的声音不怒自威,“刘恩,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这话同下令处死已经没甚分别,肥硕的男人应声跪下,用力地一次次朝萧繁磕头求饶。
灰白石地上很快出现星点殷红,沈沐厌恶地皱皱眉,只听萧繁再次开口,“还有那些上奏要孤严肃处理此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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