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光靠的是伯父王侑之的鼎力相助,更有她自己的头脑算计。
谢彰是她亲子没错,可这个儿子越来越收拢不了人心,如今又不能人道,被废是早晚的事。
她如果死守着谢彰,只怕到最后,会有别的女人踩在自己的头顶。
幸好。
幸好她还有禹儿,那个她一直在养废,但还来得及掰回来的废后之子。
“来人!”
王皇后突然高喊,门外有宫女应和了一声。她抬手抚了抚头上的发簪,面上已然没了悲伤之意:“去请三皇子过来。”
她话罢看向王侑之,弯了弯唇角,笑道:“大伯说得对。我手里还有三皇子,彰儿被废了没事,只要禹儿听话,日后成了太子再登基为帝,彰儿自然可以做个闲散的王爷。再者,彰儿还有几个儿子,虽然生母出身低了点,但以后的事,谁又说的上来。”
东宫接二连三的出事,哪怕朝臣们不知道,可身为太子却长久不出现在早朝上,任谁都会觉得事有蹊跷。
熙和帝坐在南书房内,头疼的不行。
朝中多的是老狐狸,只怕东宫的事就要瞒不过了。
正想着南书房外的内侍忽然来禀,说是皇后带着三皇子过来求见。
正想透口气的熙和帝搁下笔,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王皇后将谢禹往他面前推了推。
“陛下,禹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也到了该选伴读的年纪。臣妾听说户部尚书严大人家的十三郎,工部尚书高大人家的四郎年纪与禹儿相仿,不如就……”
从王皇后开口,熙和帝就知她究竟怀着怎样的目的,带着谢禹来南书房求见。
怕是见太子落得如今的境地,生出了其他心思。
熙和帝听着没有吭声,直到王皇后将要说的话说完,又推着谢禹上前同自己亲近,他这才沉吟道:“学问做到哪儿了?”
谢禹心头一惊:“已经……已经学到……”他支支吾吾,看看王皇后,又低下头抓着衣角,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熙和帝叹了口气。
他只有三个儿子,学问最好的是长子,可惜无奈出家,次子人前满腹经纶如今看来肚内根本就是一团糙包,至于这三次……
熙和帝又叹了口气:“是该早些找伴读了。”
他想了想,却没打算当真照着王皇后的话,去把户部跟工部尚书家的小郎君召进宫来当这个皇子伴读,反而又问道:“去过清宁宫吗?”
谢禹吓了一跳。
清宁宫在冷宫里,没皇帝的旨意,谁能随意往冷宫跑。
谢禹下意识就去看了眼王皇后。后者满脸诧异,显然也没想到熙和帝竟然会突然提及清宁宫。
“陛下,那儿毕竟是冷宫,禹儿素来懂事,哪敢……”
“你该知道你的生母裴氏,尚在人世,就住在清宁宫内。你也不是稚子了,难道时至今日都还没去见过她?”
熙和帝的话就如同巴掌,火辣辣地打在了王皇后的脸上。
废后虽然已经是废后了,身上却还留着一个舒妃的位分,王皇后知道,熙和帝从未阻止过谢禹去冷宫探望生母。
但是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女人已经从云端坠落了还要被人这么护着,甚至连她养大的孩子,也要因为没去冷宫探望被皇帝用这种不赞同的眼神打量。
看着王皇后和谢禹的反应,熙和帝要说不失望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与所有皇帝一样,后宫的事,自有后宫的人打理。他忙于朝政,入夜后也不过只偶尔宿在他处,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彻夜忙碌,偶尔去清宁宫外,看着那盏灯熄灭整座冷宫被寂静笼罩。
但他没想到,谢禹竟然会直到现在都不曾去冷宫看望生母一眼。明明他早就jiāo代过,冷宫的侍卫不会阻拦三皇子进出,却原来这么多年都依旧是母子相隔。
“先退下吧。”熙和帝摇头,有些失望道,“伴读的事,过些时候再说。”
王皇后不语,谢禹低落的行礼离开南书房。
看着母子二人一前一后退出南书房,熙和帝长叹一声,抬手揉了揉额角。
待到头昏脑涨感稍稍退去,他才喊来身边的内侍:“去,请孙大学士与大理寺卿进宫一趟。”
他说完话,低头看向桌案上摊开的正yù拟下的圣旨。孙蓬的名字,赫然就在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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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娴要出家的那座庵堂,距离京城有二十来里路。城内并非没有庵堂,只是太子妃身份特殊,在城内出家只怕会引人注目。是以,孙娴甫一挑中京城外的那座庵堂,王皇后立马松了口气。
马车才刚一出宫,许是因为周围只剩下心腹,孙娴便再不端着太子妃的仪态,懒懒地靠在孙蓬的肩头,随口问道:“听说三皇子前几日去了清宁宫?”
孙蓬特定同人换了岗,好腾出时间送孙娴离宫出家,闻言诧异地看着她。
“阿姐是怎么知道的?”
孙娴眨眨眼笑:“阿姐就是知道。你快说,三皇子是不是去了清宁宫。”
孙蓬点头:“是去了。”
他不知南书房里发生过的事qíng,只知道前几日谢禹突然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清宁宫,并且跪在元后身前嚎啕,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他不知上一世谢忱最后死于谢禹之手,只当这个被王皇后养大的三皇子,终于知道自己生母的苦。
“你别将三皇子当做什么好人。”孙娴抬手点了点孙蓬的额头,“他自出生起便由王皇后所抚养,除了模样不像王皇后,实际上哪儿都像。”
孙娴又笑:“你的xing子,若一辈子留在冷宫当侍卫,倒是出不了多大的差错。但七郎,你甘愿么?”
孙蓬眯眼:“祖父找你来当说客了?”
孙娴大笑:“你也知道祖父他们找过我了。谁叫你死活不肯答应。可你不答应,陛下难道就不能下旨了吗。”
孙蓬道:“我只是还在犹豫。”
就在前一夜,祖父突然将他叫到书房,开口便问他可愿做监察御史。
他吃了一惊,想也没想当场拒绝。
祖父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却原来是找了孙娴当这个说客。
“犹豫什么。”孙娴半分谦虚也无,懒懒地看着他,“我的阿弟,十一岁就参加了科举,考了个解元回来,一鸣惊人,说出去满朝文武谁不羡慕孙家。”
孙蓬苦笑:“阿姐……”
孙娴道:“我知道七郎是为了我才弃文从武,可是七郎,你真的甘愿这辈子都留在宫里当个侍卫吗?二叔说,七郎抓周的时候,一手抓着笔,一手抓着祖父的官印,生来便是做文臣的料。”
孙蓬一时恍惚。
他知道自己的。他并不适合当武官,只是他从重生起就一直谋划着的,是离开东宫。然而离开东宫后的事,他却怎么也没去想过。
孙娴知道他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明白,只好伸手拍了拍孙蓬的肩膀,转而该说起别的话题。
姐弟俩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在大路上往前走,丝毫不知身后的京城内,熙和帝调孙蓬入御史台察院,为监察御史,即日起出京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的圣旨已经降临到孙家。
第35章 【叁伍】结伴行
御史台之首为御史大夫,正三品,其后御史中丞,正四品。其属有三院。
一曰台院,二曰殿院,三曰察院。
其中监察御史,属察院。《百官志》有言:“监察御史十五人,正八品下。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出纳皆莅焉;知朝堂左右厢及百司纲目。”
这个官职不算多大,仅八品下,无出入朝堂正门的资格,非奏事不得至殿廷。但御史的权力实则极重,处事稍有差池,惩办也极其严厉。
前朝曾发生过多起御史犯赃及不称职的例子,因此酿成的后果也比比皆是。
大褚自开国以来,沿用前朝官制,同样也会选用御史,命监察御史于各地巡查百僚,但在选授御史时,要求极其严苛。
此番孙蓬被选中成为监察御史,实际上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与他一同被选授为监察御史的人里,大多年纪二十余岁,唯独孙蓬一人,不过才十五岁,尚未及冠。
朝堂上难免对此会有反对的谏言,但熙和帝一句“用人不拘一格”,打回了所有反对的声音。
群臣无奈,索xing沉默,将目光都投注到了孙家。
自太子妃离宫出家后,孙家似乎在朝堂上彻底沉寂下来。如果不时孙大学士与长子都身居要职,又得熙和帝重用,只怕旁人还真当太子妃一走,孙家就没落了。
如今孙家又出了个十五岁的少年御史,谁又敢踩着孙家说一句嘲讽的话。这监察御史官职虽小,可也是会咬人的位置。
几相权衡之下,因太子妃出家导致一度门可罗雀的孙府,门前再度有了往来的宾客。
孙蓬临行前一晚,孙府长房的各屋烛火亮了一夜。
宫里的圣旨,在孙娴出宫那日就送到了各位新任监察御史的家中。白日里的召见,不过是出发前的一次面圣。
回到家中,孙蓬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挑中。
看着特地来屋里找自己的父亲,孙蓬试探xing地唤了一声:“阿爹?”
“知道陛下为何会选中你么?”孙君良拧眉,见嫡子一面茫然地摇头,忍不住伸手敲了敲他的脑门,“臭小子,是你裴姑姑帮你说了话。”
“裴姑姑……”
能被叫裴姑姑的,只有清宁宫内的元后。
孙蓬有些诧异:“裴姑姑为什么……”
“为什么?”孙君良气笑了,“你裴姑姑是好意。自你到了清宁宫,你裴姑姑心qíng好了许多,陛下几日夜探冷宫,见她神色不错,便随口问了几句,得知是你的关系,心里难免高兴。”
孙蓬愣了愣,抬手摸了下鼻子。
他从鹤禁卫离开,调到元后身边的这段时间,是弃文从武以来,过得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日子。元后身边的侍卫不会像鹤禁卫那般,从内里就开始互相猜忌,互相排挤。
兴许是因为孙裴两家感qíng深厚的关系,在元后面前,他也无须紧张,轮值后得闲就陪着元后下棋喝茶。似乎就是因为这样的关系,元后的身体的确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但他没想到,元后竟然会因此将他推介给陛下,任这个监察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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