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梁收到洛京传信时,正在与军师讨论今年过冬一事。
去年冬天冻伤的士兵不在少数,这其中许多人,甚至开了chūn还因为疮冻烂了手脚再不能上战场。寒冬是北境头一件紧要之事,自然要早作打算。
古朝安:“主帅的安排很妥当,今年朝廷下发的糙药还算足够。只不过,前两天高飞扬送信来,希望咱们能匀一些药给百姓。”
朱振梁眉头抖了抖,憋着一口气道:“他倒是好意思开这口啊!”
古朝安见状,笑出声来。
这位新上任的鲜卑州牧的脸皮实在厚实,朱振梁因为不忍心帮了他一次,这之后便狗皮膏药似得死缠烂打,一次又一次来朱家军打秋风。前一次主帅气得大骂了一顿把他赶出军营,没想到这还没过去半个月呢,他又敢送信过来。
朱响便是在这时候将战鹰系着的小竹筒信笺送进帅帐。
朱振梁阅过信后,脸上哭笑不得的表qíng便沉肃下来,他将信笺递给古朝安,转头问朱响:“匈奴的暗桩近来有传回消息吗?”
信笺上对朱家未来的忧虑,还有对匈奴近况的预测。
朱响不知他为何有此问,但还是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道:“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匈奴王族因赔偿一事乱七八糟的,还有一些人对胡尔朵煽动民众对付自己不满,已经五次刺杀胡尔朵,但都没有成功。我们的人浑水摸鱼,已把局面弄得更乱,但还是没有把胡尔朵揪出来。”
古朝安来回看了两遍,才把信笺揉碎捏在手心里,眉头紧皱道:“匈奴这趟乱过去,对我们十分不利啊。”
之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确实是他失职了。
朱振梁绷着脸,道:“老头子信上说,若不能杀了胡尔朵这个老妖婆,便扶植一个亲王与胡尔朵分庭抗礼。如此,匈奴的威胁就能去三成……军师以为我们在匈奴的布置,做到这一点有几分胜算?”
他心里也明白,胜算太低了,他们在匈奴安cha的人能办的事qíng有限。
古朝安没有立刻回答,沉着脸思索了半晌,才看向朱响,问道:“上一次派人去找的那个人,找得怎么样了?”
朱响被他们凝肃的气氛所影响,不敢有半点耽搁,立即应声道:“军师大人,已经按照指示去找了,三日前传回一次消息,说打听到一些可用的消息,但还没有找到本人。”
古朝安心中已生了一些谋算,沉吟道:“让下面的人加快手脚,务必要在十月中旬前找到。”
朱响看了看朱振梁,见他点头,忙应下来。
朱振梁:“那暗桩的任务,也该变一变了。”
他们之前认为匈奴越乱越好,没想到反而被胡尔朵利用,若是乱局之后胡尔朵太后将有异心之人一一斩除,那么剩下一个拧成一股绳的匈奴,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古朝安也是这么想,两人仔细盘算了一阵,定下计策,朱响得了指令,立刻着手联络各处。
商议了这件事,两人已经错过了晚膳,月上梢头,胀外的小兵早就备着吃食,听见里面传唤赶忙将还带着点温热的玉米面端进去。
朱振梁大口吃着,古朝安却是食不知味,听着呲噜呲噜的吃面声,他有些无奈地抬头道:“主帅,您难道不担心吗?”
信笺上所说的朱家军的两难境地并不是杞人忧天!
朱振梁一抹油光的嘴,又喝了一大口汤,而后道:“怎么不担心,可要做的事qíng还是要办,该打的仗还是要打,否则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和身上这身皮?”
他拍了拍铠甲,浓眉大眼里有古朝安歆羡的疏阔。正如朱振梁所说,这件事上,其实他没有选择。
古朝安见他继续埋头吃面,起筷夹了两根面,顿了半晌,才低声道:“或许放纵匈奴变qiáng,也不错。”
他们那个皇帝贪生怕死,只要匈奴和羌族一则威胁边境,他只会想方设法笼络朱家而不是把自己的保命牌随意丢弃。也或许,他驾崩了……那么前尘往事就该尘埃落定吧。
朱振梁抬头,疑惑:“军师说什么?”
古朝安苦笑:“没说什么。”
说着便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吃并不美味的面条,没有看见他的主帅眼中一闪而过的yīn沉:他又何尝没有想过放纵qiáng敌呢?若是无仗可打他们朱家还有何立足之地?
但是,他终究不忍心啊。
不忍远在洛京的老父幼子因自己的鲁莽伤了xing命,不忍天下黎民生灵涂炭。
不忍,辜负朱家世代的忠贞。
第107章 长生觐见
第一百零七章
贞元二十二年,秋。
文武科举的成绩公布之后,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正如朱定北所料,贞元皇帝点了田益做了武状元,杜辉仅次其后,而这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陛下请旨到凉州从军。贞元皇帝当廷表彰他们心怀家国,忠勇可嘉,并擢令中书明旨恩许他们携旨意到凉州从军。其后还当即点了其后三名到宁州,益州,秦州三州投效家国。
朱定北不甚关注科举的结果,知道一个邀请帖送到府上,他才发现新科状元正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苏毅。
老侯爷见孙儿面色有异,多嘴问了一句,听说他是户部李老鬼的外孙,顿时表qíng如吞了苍蝇似得:“这小子想不开找不痛快吧?”
他和户部李韬打了这么多年jiāo道,两人私下里不知多少次咒说对方,若是那些诅咒真的有效的话,早八百年前两人都死了好几回了。他这个外孙倒是有趣,竟然还把帖子递到他们府上来,这不是把脸贴上来挨他们的耳巴子嘛!
朱定北也没打算应邀,只是若有所思道:“没想到这个小王八还真有点本事。”
他对这个苏毅的观感一般,或许是商贾世家出身的缘故,那个人看起来笑容一团和气,但却还是不掩jīng明和计较。他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别有所图,或许也是一种磊落吧,但只他是李韬外孙这一层关系,就足够让朱家对他敬谢不敏了。
国试放榜之后没两日便是中秋佳节。
这一年镇北侯府的中秋比以往更热闹,不仅有老夫人的寿辰和节日的双重喜悦,还有一位小寿星。
大靖的孩子十岁之前的生日一般不大办,不过月圆儿与老夫人的生辰在同一天,而且朱定北这个小舅舅对她又十分爱护,因此老夫人早早便打了招呼,要同小寿星一起过寿。
宁衡几人这日一早来拜寿,也见到了朱定北青眼有加的小外甥女。
小娃娃一身红色衣裙十分讨喜,那白乎乎肥嘟嘟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在朱定北怀里偷看他们,不时贴在朱定北耳边小声亲昵地说着什么。
楼安宁惊讶道:“长生,小娃儿长得和你真像。”
“这是自然,外甥肖舅不像我像谁,是不是啊月圆儿?”
他点了点月圆儿的脸颊,小娃儿好似听出来他们在夸赞他害羞地埋进朱定北脖子里咯咯咯地笑起来。
秦奚看得稀罕:“长生,你小时候肯定也长这个样子吧。”
朱定北:“……”
胡说八道!想他朱少帅从小就被夸赞有乃父之风,是刚硬黝黑的小男子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洛京住了不几天就长成这幅娘们唧唧的鬼样子!
宁衡看着小娃娃学着舅舅的样子瞪秦奚,两双肖似的桃花眼说不出的可爱,他抬手摸了摸小女娃的脸,所触碰的感觉柔柔嫩嫩的,柔弱得让人心惊。朱定北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只能看不能摸。”他哼了一声,而后白了几人几眼:“你们几个怎么当舅舅的,今天寿礼和见面礼一个也不能少,都赶紧给我拿出来。”
宁衡应声解下身上的如意扣递给小女娃,那翠玉色泽和润水头清透一看就不是凡品。如意扣的形状又与铜板相似,还分辨不出小女娃只以为铜钱,立即笑嘻嘻地捂住,凑在朱定北耳边嘀嘀咕咕,说要留着给小舅舅买好吃的,听得朱定北大笑连连,好生一番夸赞。
楼安宁和秦奚早忍不住围着小女娃儿打转,贾家铭对楼安康道:“这孩子笑起来和长生更像了。”
楼安康也道:“怪不得长生待她如珠似宝,果真是个让人喜欢的小丫头。”
宁衡因为要入宫与太后娘娘用午膳,不能久留,临走前与老夫人再次拜了寿,就被朱定北送出府。
小娃儿执意要下地行走,朱定北不明所以,待孩子落了地,高高兴兴地抓住他和宁衡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两人中间,才笑着道:“没想到你还挺讨月圆儿喜欢的,肯定是那块玉扣的功劳,这小东西还挺识货的。”
宁衡看他:“她和你很亲近。”
“那是当然。”
朱定北飞了他一眼,宁衡脸颊上的酒窝展露,虽没有说出口但眼神却已在说:正是因此,我待她欢喜。
小孩子最敏感,宁衡待她温和喜爱,自然也得她喜欢。朱定北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孩子捞起来,快步把他轰上轿子赶走了。
月圆儿一直扭头看着轿子不见了,才小声和朱定北说:“舅舅,他,好看。”
朱定北挑了挑眉,“那月圆儿是喜欢他还是喜欢舅舅啊?”
月圆儿:“喜欢舅舅,也喜欢他!”她嘴却是不慢,说完之后又乐滋滋道:“娘亲说不能嫁给舅舅,月圆儿想嫁给他,他好看。”
朱定北脸一黑:“……”
他不觉得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对,而是咬牙切齿地想到:这个要娶十八房小妾的混账玩意儿,胆敢勾他的月圆儿,真想现在就揪回来胖揍一顿!
晚上的中秋宫宴,因皇帝指名想见一见镇北侯府的小侯爷的缘故,老侯爷和老夫人把朱定北也带上了。宁衡来寻他,莫名其妙被他打量了一番之后,yīn森森地冷笑一声,而后揪着他的脸,没好气地左揉右捏,对上他无辜的眼神更是恶从胆边生。
“哎哟哟,长信侯爷长得真俊啊,怪不得总能勾/引无知少女,小小年纪真是了不得啊!”
“唔长……生?”
传召太监找到镇北侯世孙时,见到的就是这让他心胆俱裂的一幕。
他连忙在几步远外就跪了下来,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再多看一眼,恭敬高声道:“陛下口谕,传镇北侯世孙觐见。”
直到镇北侯世孙领旨让他起来后,他才心有余悸地站起来诚惶诚恐地在前头引路不敢回头,心中暗道:难怪都说镇北侯府厉害,这无品无级的世孙都敢明着对一品侯爷动手动脚,欺负太后娘娘的宝贝侄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朱定北是听不到小太监视自己为洪水猛shòu,他还在想着贞元皇帝召见他的用意。宁衡还是有分寸的,到了殿门前边让朱定北和传召太监先行一步,自己则回到太后奶给娘娘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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