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一,便是司马皇室暗首仅次于暗首之下的首领,亦是贞元皇帝极信任的人,这一次寻觅宝藏的一队人马便是由暗一负责。
却没想到,这几年一直风平làng静,竟会接连与宁家的商队发生冲突,甚至让宁衡卷入其中生死不明。
贞元皇帝脑中生疼,暗暗闭了闭眼睛才道:“既然后来之人的行踪也无行踪,会否宁衡身在他们手中。”
“这……”
“嗯?”
暗首伏地道:“暗一亲眼所见,宁家主跌入水中时已身受重伤,朱小侯爷为救他xing命却也被带入水中。宁家人纷纷跳水救助,但后来之人并无生擒之意,反而对水she弓.弩,而后毁船断宁家后路。暗一靠近之时,水面已被血水染红。”
贞元皇帝眼睛一眯,“他们发现你们了?”
“并未。”
暗首立时道。
宁家主在大靖的地位非凡,但他们是隶属于皇帝陛下的暗首,身负的唯一责任是陛下托付的寻宝之行,除此之外的事qíng——还是有可能让这个任务失败的事qíng——他们绝不会gān涉。暗一等人的袖手旁观并未做错,只是此事的后果……不堪设想。
“尸体呢。”
贞元皇帝道。
暗首答道:“那片地方暗礁密布,暗流湍急,待到属下下水查探时,除了被搁浅在暗礁之中的宁家船,其他人都已不见了。”
“依你之见,宁衡可还有机会生还。”
皇帝问着,心里却清醒地知道,就算没有受伤,暗礁就足够夺人xing命。一个重伤落海的长信侯爷,一个身体孱弱不能习武的朱家世孙,就算其他人侥幸活了下来,这两个人却是希望渺茫了。
果然,暗首给了中肯的否定回答。
贞元皇帝沉默许久,才出声问道:“劣银之事,仍没有眉目么?”
暗首道:“在广州府便匿了行踪。暗一言说曾有不明楼船在朱崖岛附近出没,属下从宁家打探得消息,那楼船吃水应是重物所致。属下拙见,这或许是企图谋害宁家主的那行人放出的诱饵,让他们以为此船与劣银相关,因此,宁家主才会亲自出海探查。”
“你认为,那行人不是盗换劣银之人。”
“以他们的行事看来却非同一人。属下以为……或许他们与盗换劣银之人有着同样的目的。”
同样的目的?
呵,无非是祸乱大靖根基,致使国储不稳,从中获利。
而这行人的手段比盗换劣银的人更果决,更切中要害!
宁家家主,长信侯爷。
于大靖而言,地位仅次于九五之尊。
年轻时他对宁家家主的存在曾十分介怀,但在某一次对宁衡下手之后险些动摇大靖根本之后,他便明白,他不能奈何宁家——像他的父辈祖辈一样,只能默认宁家的存在。
民为土壤,皇室便是他们供养且信奉而起的苍天大树,但宁家却是这棵苍天大树的根系。
深深植根于土壤之中,也同样,维系着大树的繁盛。
他终于明白,昭太后给宁家留了怎样的后路,从此便将目光从宁家身上移开。
但现在,刚刚接掌宁家印信的宁衡却丧命大海,若是让宁家人查到这其中还有皇室的手笔,那群疯子会做什么样的事远非他能预计。
贞元皇帝沉声道:“让暗一撤离。”
宁家家主可以换人来做,不碍于大靖民生。只要,宁衡的死,与他,与皇室无关便好。
至于朱家……
这个消息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就是瞒不住了,他的xing命也自有宁家人给朱家一个jiāo代。
五月八日。
皓月之下,朱定北举杯小饮了一杯。放下酒杯后,他看向窗外浮沉晦暗的海面,听到开门声才转头过来,看向宁衡道:“他们走了?”
宁衡点了点头。
朱定北突然一笑,那笑声渐渐放开,越来越放肆,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宁衡无奈地看着他,眼神却满是纵容。
朱定北又仰头喝了一杯,丢开杯子道:“不知道,皇帝老儿看到死而复生的宁家家主和朱家世孙,会不会吓得睡不着觉?”
聪明反被聪明误,皇帝老儿总算在他面前输了一回。
不错。
几天前无端出现在海上的可疑楼船,与皇帝的寻宝队发生冲突,紧咬不放的刺杀队伍,海中暗礁的地利。
这一切,环环相扣,无懈可击,却都是朱定北和宁衡刻意安排。
而如他们所愿,贞元皇帝果然放弃朱崖岛这一处久寻不到宝藏的目标,将让他们束手束脚的暗卫部队撤离。
暗卫,皇帝手下最jīng锐的“斥候”和“前锋军”,就是朱定北也不能只对其锋芒,就怕被他们发现任何端倪。现在,总算将这个绊脚石挪开了。
这几年,朱定北在宁衡面前丝毫不掩饰他对贞元皇帝的不满,因此宁衡听了他的嗤笑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对他jiāo代道:“休息一夜,明日我们拔船出发。”
朱定北招手道:“来,陪我喝两杯。”
老侯爷被严苛限酒,朱定北在洛京便时常找府中的老兵喝酒,酒量已经今非昔比。
宁衡虽不常喝,但却是天生海量,此时见他兴致勃勃,便也奉陪到底。
不同于他喝多少都面不改,月光与烛火辉映之下,朱小侯爷莹白的脸上已然浮出一片片晕红,一双如洗的眼睛清透晶莹,嘴角噙着的一抹轻浮的笑意轻易让人目眩神迷。宁衡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喝下,直到朱小侯爷克制地收了手,才出声赶人。
邀请的是他,要散场时却不曾有半分留恋。
宁衡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或许是心中不舍在作祟,他轻声道:“你躺下我给你按一按,否则明天要头疼的。”
朱定北已经及时罢酒,自觉不会误事,但明日就要出发寻宝这是头等大事,让宁衡纾解一下避免万一也好,因此便痛快地答应了。
宁衡解下他的发冠,手指从他黑长的头发中穿梭而过,准确地按在**道之上。
这些年宁衡手上功夫已经出神入化,朱定北舒服地喟叹一声,不多时呼吸便平缓起来。宁衡手指动作未停,轻声唤了一声:“长生?”
没有得到回应,他才慢慢地放松了眼中封锁的qíng绪,在夜之下将一片柔qíng倾覆而下。
昨夜月朗星稀,第二日果然是个好天气,楼船顺利地在海上梭行,避开了层层屏障,进入了宁衡预计的区域。
“这里?”
朱定北指着一处,问宁衡他们现在所在。
他手上拿着的,却正是几年前他们从鲜卑láng牙山酋长墓中拿出的那卷破烂羊皮。
谁也没想到,最后破解宝藏所在的关键竟真的就在这卷羊皮之上。而发现这个秘密则完全得益于朱定北爱看游记奇闻的喜好,若不是宁衡从宁家的书库中将最古老的已经没有人翻阅的行商手札拿给通读宁家行商录的朱定北,他们也不会因缘际会在那卷手稿中,发现了羊皮卷上所画线路和奇怪标注的意义。
那些波làng线,代表的正是水域。而那些奇怪标注,却是昭太后特设的数字暗号,上面对应的则是每条波làng线的水域深度和温度。
在宁衡动用宁家的势力探查两年之后,他们才堪堪将目标锁定了朱崖岛偏南出的一处水域。
“嗯,是这里。再过一刻时,我们便能到达水域深处。”
宁衡修长的手指在他所说的地方点了点,而后对朱定北嘱咐道:“先让他们下水探探路,你跟在我身边,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
朱定北太有自己的主意,很多事qíng他想到便去做了,当下亦不会给宁衡解释原因,常常让他担惊受怕。此次在海上,凶险难测,因此他不得不多嘴嘱咐两句。
朱定北十分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撇嘴道:“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三次了,还想让我再给你保证第三回吗?”
宁衡愣了下,拍了拍他的头道:“你听话。”
这下朱小侯爷不满了,直接用脑袋狠狠地顶了一下长信侯爷的下巴,成功让蹲在身旁的宁衡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宁衡见他得逞的笑容,索xing盘腿坐在他身边。两人就着羊皮卷又对比海域上的位置比划起来,不多时,楼船便在一处稳稳停住。
朱定北抬起头来。
迎着阳光,他眯起眼睛,低声道:
“终于,到了。”
第133章 天下金银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望无际的深海,谁也不曾料到在这片海域之下竟藏着一处埋没水中的沙洲。
据海上行船经验丰富的宁家掌舵说,这片沙洲原本是朱崖岛附近的一块小岛,后来被水淹没,慢慢陷入水中才在海上失了踪迹。
水xing极佳的宁家人下水几番探查之后,才终于在沙洲中挖出了一截铁链。
几人看不出端倪,还是对海最了解的掌舵惊咦了声,道:“家主,这好似是海葬棺椁的囚链。”
在海边生活的人,许多人对海有着极深的信仰,都愿意死后重回海神的怀抱。因此,在广州府一代,海葬并不是少见的事。而为了防止棺椁在海中被冲开,在棺椁入水前都会仔仔细细地圈上几层铁链,这一截铁链若得此用,出现在这里也合qíng合理。
这时候又有人从海面冒出头来,那人禀报道:“家主,属下饶这个小岛一周,其大小有三千米方圆。岛上生有藻鱼,但岛中央离了一处石碑,属下在水下没办法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这个人是一行中水xing最好的,因此让他稍作休息之后,宁衡便让他带着几人看是否能将石碑抬上来。
几人齐力试了几次都无法撼动石碑,在水中也无法拓印,最后朱定北想了个办法,让他们用海藻贴着字眼编织看是否能拓下石碑上所述。
此法果然有成效,虽然水藻被送上来时已经变形,但按照编织的痕迹复位摆放后,便竟石碑上所写复原在众人眼前。
谁也未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句让他们哭笑不得的话。
——秦昭到此一游。
这句话凡事宁家人都不陌生!
秦,乃太.祖皇帝的名讳。
昭,为昭太后之名。
当年昭太后与太.祖皇帝每游历一处山水都会留下这样的字眼,只是此前都是昭太后随手刻在树上或是地上,没想到这一次却如此大费周章地镌刻在石碑上。
这也让宁衡愈发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朱定北看过之后却是一惊。
时刻关注着他的宁衡没有错过这个表qíng,低声问道:“怎么了?”
朱定北迟疑了下,还是道:“这个昭字,似乎是太.祖爷亲笔。”
宁衡眉峰一动,仔细看那个昭字,软塌塌的海藻哪怕复原了石碑上的字样,但笔锋刻痕却是无从看起,他不知道朱定北是从何处看出来的,但他相信对方的眼力。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宁衡也知之甚深,宁家的某些珍藏批注里偶尔也会出现昭太后和太.祖皇帝的亲笔字迹,因此朱定北若是识别出什么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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