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中,午膳刚过,楼家兄弟和秦奚贾家铭便相继而来。
四人中除了秦奚对将鲜卑府开辟成为兵丁专所大力拥护支持之外,其余三人都有所顾虑。
楼安康道:“虽然这样能让鲜卑府有用武之地,也能有效地约束提拔内州军,但若是陛下真的这么做了,朱家军该如何自处?等个三五年第一批人培养出来后,怕是要全数迁回凉州驻地了吧?”
他对内州军能被驯练成jīng兵一事心有怀疑,也为陛下对朱家军卸磨杀驴的举动不满——不错,楼大少爷几乎能确定皇帝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时机。
鲜卑府和凉州府是大靖最重要的两处边境关隘,现如今都掌握在朱家军手中。
边境大难临头之时,皇帝陛下可以忍受朱家军手握大靖安危,但当了太平的时候,朱家军再在这两处称霸就不妥当了。楼安康虽然知道为了制衡,朱家军迟早得归入鲜卑或是大靖的某一处边境,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平。
楼安宁了解胞兄的心思,但他更担心的却是另一方面:“若是没有朱家军在,谁能震慑这些兵伍?内州出来的兵丁打战不比边境军在行,但歪心思可不少,谁知道哪天就养虎为患对咱们反咬一口?”
把朱家军调走,万一真的发生他猜想中的事,那才是真的危险。
秦奚争辩道:“那难道就放着内州军这样下去吗?都说富贵险中求,要做大事怎能脸冒险都不敢!再说了,咱们既然要这么做,当然得先想法子控制住这些徙兵,总归是利大于弊,此举有很大的可行xing。”
“呵,愚蠢,事qíng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就逞你的匹夫之勇有用吗?你根本不知道,若生变故咱们有没有这个能力承受损失。”
楼安宁呛声。
秦奚拍案道:“就你会想,想那么多有什么用,难道眼前的事就不用做了吗?还没开始呢,就顾虑这顾虑那,都像你这样的还能指望gān成什么事?”
“你——”
贾家铭忙拦住楼安宁,瞧了眼看热闹不嫌大事的朱定北,不由叹气道:“兵伍这边的困难还算好解决,但是吏治这边就难办了。圈了鲜卑这块地,朝廷当然要推行政令以瞻大靖恩德。现在的qíng况是,之前的努力都报废了,但若要文臣放弃在这块土地上的作为不可能的,他们不会对军伍入主鲜卑袖手旁观。”
为兵者追求军功,从文者讲究的则是政绩。
鲜卑府纳入大靖版图,行兵者原本就该退居文治之后,让文臣大显身手。
如果能在鲜卑府建功立业,对于文臣而言就是名垂千古的功绩,多少人为此费尽心思,若非有前鲜卑州牧司马御棋获罪一事,现在鲜卑府早已是文官的天下了,哪里能走到今日的地步。
但就算再难,政绩的诱惑太大,文官绝对不会放弃这一块土地。
这已经不是整顿内州军务的军伍内部之事,而是大靖朝百年不遇的,文武之争。
第191章 宁州大胜
第一百九十一章
正如贾家铭所想,文官对兵部在鲜卑府建立成军武培育地的设想和提议反对激烈。
若非因为边境战局,文官早就正面对军机处发难,而不是“温和”地上奏皇帝陛下,斥责兵部“不负责任”的想法。
这个谁都不让步的拉锯战,在宁州军大胜羌族和南蛮的联军的时候再一次被推向了激烈的争锋局面。
此前,宁州的局势每况愈下,继西南第一关隘马敢城被破之后,第二关口永宁城也没守住半个月就败在羌族大军的手下。宁州军的军心动dàng,láng狈退军到宁州第三边境城马泰城中。朱振梁就是在这个时机赶到了马泰城中。
他悄无声息地入主宁州军,挟持姚让以帅印号召群将入账,qiáng硬地夺了姚让和胡康的军权,一道道指令从他口中发出。
自他表明了身份,怀疑的人不是没有,但朱振梁是个不怕事的,但凡抗议者,直接以不服军令军法处置——通通军棍伺候。他到宁州第一天,就把三个领将打得下不了chuáng,直接用兵权威慑他们,冷嘲热讽,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不给他们一丝讲道理的机会。真正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让宁州领将愤怒,但也正是如此,才把他们的心定住,势必要做出一番大作为来打朱振梁的脸。
一品兵马大帅又怎么了?
这里是宁州军帐,不是朱家军!他凭什么作威作福?
多少人咬牙忍住bào走的qíng绪,他们那时候被愤怒和羞耻冲击得几乎理智全无,但正是有这一腔孤愤,让他们带着士兵杀入敌军之中。
死怕什么?他们穿着甲胄,是大靖的军人,而不是朱振梁口中一无是处的废物。
“杀!”
“杀!!”
“驱逐敌寇,绞杀贼首,收复失地!大军随我,杀!”
“斩首级五人升伍长,十人升百夫长!通通有重赏!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领将冒死领头,无惧无畏,战鼓擂动,喊声震天,一时之间热血涌上头颅,士兵们杀红了眼,只认得敌军身上的红,挥刀砍杀,连回手自卫都不曾考虑。
朱振梁在城墙上看着,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这群孙子,好歹没把敌军吓破胆。
他对身边带着的jīng兵吩咐了几句,后者离开后不久,便搭箭挽弓,瞄准敌军旗帜,放箭——
“呜——!”
号角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在战场上厮杀的兵丁,不论是大靖军还是羌蛮军都被这个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将军死了!退兵!快走!”
“败了!快退兵!”
最先喊叫起来的,是羌族语和掸国盘越话,随后才是大靖汉话。
“他们的主将被杀了!他们要逃!快杀!杀!”
“为兄弟们报仇!杀光敌人!”
“杀啊!”
场上的将士抬头一看,果然,敌人的摇旗都倒了,战鼓都擂不响了,这是他们要赢了啊!趁你病要你命,就在敌军要退兵的同时,大靖军杀气冲天,嘶吼着扑向逃窜躲避的敌人。
“怎么回事!谁chuī得收兵号角!是谁?!”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羌族领兵主将大骂出声,两军jiāo战时期,竟然让jian细侵入己军账内,连收兵号角都chuī起来了简直该死!看着己军被号角迷惑给了大靖军可趁之机,一批批士兵被俘虏被杀,不过顷刻之间,大势已去。
羌族领将只好将错就错,退兵保全剩余兵力。
敌军败得莫名其妙,大靖军中也对胜利毫无头绪,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为胜仗狂呼。
他们已经败了太久,当了太久的孬种了,他们原本对自己能不能打败敌军,能不能保住自己一条命已经不抱希望,但是现在!
他们赢了。
他们,打胜仗了!
领将们回到帅帐这才知道,原来是朱振梁的人chuī响了敌人的收兵号角,也是他安排人混入军中大喊胡军话,动乱敌军军心,混肴视听,才让敌军仓皇退兵。
这个办法太yīn险太无耻了,要做到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让大靖军大胜羌蛮军,获得了起战后第一场大快人心的胜仗。
他们太需要这场胜仗了。
在他们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军心在胜仗中终于稳定下来。
朱振梁这时候才在大军中露面,大放厥词——什么羌蛮联军各部争斗不休根本不堪一击,什么大靖军兵力qiáng盛,三人杀一人迟早能把敌军杀光,什么战后官爵厚饷的重赏——总之,给宁州军画了一个足以让他们前仆后继,奋勇杀敌的大饼。
而朱振梁在军中的号召令也是无人能及。
大靖国内唯一的一个兵马大元帅,统御大靖jīng锐朱家军的将首,打了无数次胜仗,斩杀过匈奴王的实力战将,此时就在他们的眼前,告诉他们我军会赢,很快会赢。
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上啊!
敌人都纸老虎,砍了军功都是自己的!
朱振梁满意回营,转脸却盯着儿子派给他的jīng兵越看越稀奇。
jīng英啊,不仅连胡语都说得那么顺溜,甚至连敌军的号角、暗语、手势都了如指掌,简直是斥候中的王者。有他们在,要是打不了胜仗,那自己的一世英名岂非要被拆招牌。
朱振梁摸着下巴,暗自想道:儿子孝敬老子的时候到了,嘿嘿,这几个小子还有朱家军中的那些jīng兵,他是不打算归还了,哈哈哈。
还不知道自己被老子盯上的朱定北,在宁州大捷的战报送回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宁衡笑话他道:“朱帅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又怎会冲动行事,若是让他知道你这么不放心他,肯定得好好感谢你的孝心。”
朱定北翻了一个白眼,“他是不冲动,但也是个惹事jīng!这才到几天,就把姚让面子里子都掏空了,还把姚让提拔的人打了个半死。姓姚的在军机处混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当二品大将的,这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参他呢。还有陛下安排在宁州的监军,他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出兵了。哎……秋后算账的时候有他头疼的。”
“不过说几句闲话罢了。说能打胜仗谁才有说话的权利,你呀,就等着他们给你找点不痛快,好在里头煽风点火,是也不是?”
宁衡忍俊不禁。
朱定北嘿然笑道:“什么煽风点火,顶多推波助澜。再说,军机处一个个老东西都等着大展身手把朱家军从鲜卑府踢走好接手徙兵呢,我这也算早日让他们看明白自己的斤两,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量力而行。”
他一点都不担心皇帝会否了鲜卑府建军的议案,在鲜卑府的兵说白了,培养起来都是皇帝自己的兵,不论是朱家军还是其他什么人都不能越过他掌控这些兵将。
大好的机会送上门,皇帝不但不会错过,更不会容许别人坏了他的好事。
军机处那些给朱家军穿小鞋的人,想捞功劳的人,不用等到他出手,皇帝就先收拾了。
至于朱家军以后在鲜卑府的处境,朱定北也不为此忧心。
不过是先前五六年时间里会有摩擦罢了,等鲜卑府第一批军力培养起来,也该到他们给挥军向匈奴和羌族的时候了。
朱定北眯起眼睛,遥想那时qíng景一时之间心中涌出无限渴望来。
宁衡眼神微暗,出声打断他的思绪道:“文官那边,你打算如何争取?”
现在是战时文武之争才算温和,但一旦等到局势平定下来,谁都能预见到文臣武将将会因鲜卑徙军一事争斗到何种程度。凉州和鲜卑府两境有胜有败,但终归已经保住了大靖内州的安危,杜绝了羌族匈奴联军南下的危险。现在宁州也有朱振梁亲自坐镇,取胜也是时日问题,那么文武双方这场战斗马上就要起大风là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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