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也算养育宁衡长大,深知他的脾xing,宁衡不喜欢试探或拐弯抹角。他不会说谎,也不会多话,太后对他多一分随和,因此向来说话也不和他绕弯。
宁衡早知她会询问,垂眸回道:“长生很好。”
“长生……是那孩子的rǔ名吧,看来阿衡与他果真十分要好。”太后怔了怔,这还是第一次从这孩子口中听他夸赞别人。
宁衡养在她膝下,xingqíng缘故与众皇子皇女并不亲近,在学府也没有几个朋友。就是和他一起长大,被他看重的楼家双胞胎与远宁侯世孙起冲突,他出言相帮护着两人周全,却也从未出手gān预为他们讨回公道。
她以为这个孩子生xing是改不了的,不亲党也无私心,没想到他现在却为了一个相处不足一年的人发作逞威给对方撑场面。
宁衡点了点头,轻声道:“太后,我懂分寸。”
太后闻言一笑,宁衡明白她对朱家的态度,但又看重朋友,因此昨夜只拿了掌殿太监做文章而没有拿马超如何。
“阿衡你一向懂事,哀家不担心。只不过,朱家的孩子以后还是远着些,对你,对那孩子都好。”
她轻声细语,但神色十分认真。
宁衡眉头一拧,他比谁都清楚太后的决定是对的。
孤零一人的长信侯爷可以与任何人jiāo好,但宁家家主与人来往却不得不慎重。被皇帝放在心上的人,宁衡走得近了,就是罪过。
宁衡仰头看着高位上的太后,眼神几变,最后才坚定了神色。
“太后,他只是个孩子。”
太后一愣,看着眼前倔qiáng的宁衡不由心一酸。
是啊,镇北侯府的世孙还只是个九岁小儿,宁衡又何尝不是。
宁府的惨剧是先皇造业,她亏欠娘家,亏欠兄长,亏欠子侄的实在太多。对于宁衡她爱重时又何尝不是为了赎罪求一份心安呢。
她又怎敢说,这份爱重维护里又有多少是为了替皇室笼络宁家的心。
太后在这深宫中打磨了心xing,哪怕是宁衡也很难不牵挂他身负的利害关系,没有真正把他当成一个寻常孩子看待。这对宁衡来说实在过于沉重,过于残忍了。况且孩子的感qíng纯粹,她的顾虑qiáng加在宁衡身上,委实不应该。
思及此,太后笑了笑道:“这孩子我看着也喜欢,是个好孩子。阿衡,哀家不反对你们来往,但是你要谨记你的身份……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宁衡点头,面无表qíng的脸上有着超乎年龄的清明和慎重。
第21章 上元之夜
除夕守岁,初一伴亲,初二悼古,初三省亲,访亲走友。
年节时期,是世家人奔走繁忙之际,就连孩子都不得空闲。
初三这日,朱家外嫁女早早回府拜会,朱三小姐将四个多月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一并带了回来。众人都怜惜地围绕着她,瞧她模样皆是一番稀罕。
这女娃儿果真与老夫人十分投缘,不仅诞辰都是中秋佳节,就连五官相貌都能看出几分相似。
老夫人听了直高兴,看了看喜欢却不敢碰稚嫩婴儿的朱定北,眼角的鱼尾纹拉长,笑道:“外甥儿肖舅,依我看,月圆儿定是随了长生。”
朱沉瑜闻言直盯着朱定北看,起先没注意,一段时间不见阿弟如今更是了不得了。
掩唇笑了声,没有打趣阿弟长得越来越好看的相貌,只道:“长生也是随了祖母,说来说去呀,可都是祖母的功劳。”
几姐妹大笑着附和,长姐朱碧月更是朗声道:“阿弟再长几岁,洛京的姑娘们还不闹疯了。就是不知道,谁有福气嫁进我们侯府来。”
朱定北脸不红心不跳,任她们调侃自不动如山。
到上元之夜,团圆饭后,朱定北几人才在洛湖道碰头。
见面自然少不了喜庆话。
新年新气象,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何况是得了厚厚年封而且迫切希望长大的又长了一岁的孩子们。
洛湖道通往洛阳湖。
洛水由北向南,在洛京以南河道变得宽阔。古时有人听信风水之说,将河chuáng开拓,让洛水在洛京南面汇聚成湖,才有了洛阳湖如今的美景。
每年洛京的元宵灯会便在洛阳湖岸举行,每到这个时候,洛湖道人行拥挤,车马不通。
朱定北几人在洛湖道前下了马车,楼安康紧紧拉着弟弟,对几人道:“都仔细些,不要走散了。”
巡防营在此地已经加派了许多人手维持治安,但每年到灯会都会有多起失窃和拐卖发生,人多眼杂,防不胜防。楼安康来之前得了楼尚书的叮嘱,此时见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全洛京的百姓都挤到这一处,不由更谨慎起来。
秦奚本不以为意,但看贾家铭被人群推搡,好几次都被挤在人后一脸焦急想要跟上又挤不出来的模样,便拉着他的手道:“跟紧我。”
贾家铭松了一口气,直点头。
他们两两相护,倒剩下朱定北孤家寡人一个。但这种场面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带头在前,在人群中穿梭。
走过洛湖道,到洛阳湖岸边则开阔起来。虽然沿街两边摆了不少灯火小食摊子,也不似洛湖道那般拥挤。
楼安宁是彻底撒了欢,瞅瞅这边烧制糖人,看看那边花样灯笼,不一会儿又窜没了影,原来是挤进人堆看杂耍。
这可苦了他cao心cao肺的兄长,全然顾不上玩乐,只管盯着他的人就够忙活的了。
秦奚比楼安康松快多了,贾家铭乖巧怕生,不用吩咐自己便紧紧跟在秦奚身边。倒是秦奚与楼二少一副德行,逛完左边窜到右面,贾家铭跟在他身后也没消停时候。
朱定北摇头失笑,在一旁慢悠悠地看着,等四人觉得累了,才寻了一处元宵摊子坐着吃些小食。
楼安宁吸了吸鼻子,“阿兄,好香啊,你闻到没有?”
楼安康只顾着喘气,朱定北大笑:“狗鼻子还挺灵,应该是驴ròu火烧。”
楼二少见朱定北把自己都骂进去了,也不跟他计较,丢了筷子就往那香味散发的地方跑。楼安康着急,刚起身就被秦奚叫住:“吃你的吧,有家奴跟着,还怕他丢了?”
他实在嫌弃楼安康老妈子似得cao心,他在边上看着都替他累得慌。反而是贾家铭有些羡慕,低头吃元宵时不时抬头看看四周的热闹,掩饰自己一时的失落。
楼安康还是不放心,直到看到那驴ròu火烧的摊子就在不远处,他抬头就能看见,这才专心吃起来。
“诶诶。”秦奚推了推他,嘴里含着元宵努嘴指了指楼安宁的方向。几人看去,这么一会儿功夫,楼安宁跟前又站了几个人,正是马超和远宁侯府的家奴。
楼安宁正不忿地说着什么,脸色难看。
楼安康才动,马超就看了过来,见了贾家铭也不管欺负楼二少,带着人往这边走过来。
“贾十一,菲菲妹妹你见着没有?”
今日正是他生辰,整十岁生辰又是如此喜庆的日子,自是广发请帖。他第一个就发给柳菲菲,但大约是害羞,柳菲菲并没有前来赴宴。
他来洛阳湖之前还特意转到柳左相家中,没成想被告知柳菲菲已随友出门,一路赶来寻了小半个时辰都没见到对方。心急火燎的,不巧又见到楼安宁一脸馋猫模样守着驴ròu摊子,便出言不逊找他撒气。
此时贾家铭无辜受他迁怒,只得呐呐地道:“不曾看见,我今日是和朋友一起出来的。”
马超这才注意到一旁吃他元宵的朱定北,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来气。今天可没长信侯爷给他撑腰,看他还敢不敢与自己作对。
想到除夕那日的窘迫,马超抬脚就踹桌子,小摊桌子没翻,但碗里的元宵却撒了一桌,水流四溅。
朱定北擦了擦脸上的汤水,站起身来。
“哟,定北侯世孙也在呀,本世孙眼拙竟然没瞧见——啊!”
众人只见马超突然后飞了一丈远,摔在地上捂着腿根大叫起来。朱定北比他更gān脆,谁让他不慡可不会只踹桌子做这种没格调的下马威,抬脚就踹。
马超疼出满头冷汗,捂着腿根心里后怕。
朱定北有分寸,但在马超看来他就是往自己的子孙根招呼,要不是自己刚才反应机敏,这时候都要断子绝孙了!
一边被家奴扶起来,马超一边气愤地大叫:“都是死人吗!给我打!”
家奴刚动手,就见三个身着镇北侯府家奴衣着的高大汉子挡在朱定北面前。他们都是镇北侯府的府兵,老夫人不放心特意让他们换上不起眼的家奴装跟出来的。镇北侯府的府兵与别的王侯府上的府兵不同,每一个都是从沙场上退下来的铁将,比禁军都来得要凶悍百倍。
虽只有三个人,只在那里站着沉着脸没吭声,都足以让这些平日凭着身份逞凶斗狠的家奴怕得不敢动弹。
“一群废物,愣着gān什么!”马超气愤地大叫,但见那三个镇北侯府的奴才往前迈了一步,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些,回过神来登时脸色更难看了。
秦奚见马超今天得不了好,正想落井下石好好酸他一句,贾家铭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着急地摇了摇头。
楼安康道:“小侯爷,街上人杂女眷怎会随意走动,应是在楼阁上观景。”
马超一听也觉得有理,转了转眼珠子,心道这三个家奴看起来不好对付,自己不差这一时威风,往后有的是机会找朱定北算账。便对朱定北放话道:“朱定北,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你给我等着!”说着便带着众家奴疾步离开。
元宵是吃不成了,几人也被搅了兴致,恰好楼安宁带着新出炉的驴ròu火烧回来,朱定北和秦奚便动手收拾了桌椅,几人围着边吃边歇。
贾家铭坐下,高声叫了摊贩过来,递给他一贯铜板道:“搅了摊主的生意,请莫怪罪。”
马超形势汹汹这一闹腾,虽没有损坏财产,但天子脚下的子民都有些眼力哪里敢惹?在座的丢了铜板也不管吃没吃完纷纷走人,其他人也都远远避开了摊子。小摊贩睁大眼睛,这一贯钱足以抵他一晚的收入了,当下千恩万谢直道小公子佛祖心肠,又十分有眼力地呈上了几份分量十足的元宵来。
秦奚还在一旁不忿马超仗势欺人,又笑赞:“长生那脚踹得好,痛快啊!”说着端着元宵碗和朱定北碰了一下,十足有喝酒的豪迈。
楼安康在一旁叹息道:“一时痛快后患无穷,长生你以后要小心些,也不能像今天这样冲动了。”
真把马超打出个好歹,整个镇北侯府都讨不了好。
朱定北胡乱点了点头,抢了楼安宁手上费工夫调了料子的驴ròu边吃边道:“我看那小子一脸蠢相,怎么你们都考不过他,十一也不行?”
他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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