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朝安微怔。
主帅说出这番话来,思虑透彻,倒是他为功利所累恶意揣测恩人的救命用意,实属不该。
他歉然道:“属下明白了。”
殊不知,他这位主帅大人对这位恩公也是两眼一抹黑,只要借用聪明睿智的元帅夫人的口风,装了个高深莫测的虚壳罢了。
果然如朱振梁所料,第二天日落之前,战鹰再一次携信从洛京飞来。
信上书两个名字:
陈无为,甄东水。
朱振梁看到这两个名字还愣了下,古朝安正叹:“竟是这两位贵卿……”便见他一脸懵然,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的笑意,为主帅说明这二人的来历。
“陈无为系青龙阁老,在先帝时期便是宰相,先帝临终托付阁老辅佐朝纲。这位甄东水,乃当朝右相大人甄飞河,早年曾出使各国,陛下派他来,想必是因为他对鲜卑境内别旁人要熟悉些。”
“哦……”朱振梁死要面子也不是没脸没皮之辈,这两位他当然知道,只是一时间没想起来两个人的字,没对上号。
“这陈阁老不是都有八十岁了,皇帝陛下怎么还敢派他来?”
要是在这路上丢了命,他可就是大靖的千古罪人了。
“陈阁老出仕早,如今是六十三岁。”
古朝安解释了一声,听主帅嘀咕道:“不是都打入冷宫十几年了,怎么把这尊大佛请出来了。”心下也是叹息。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冷落猜忌的时候,你得受着。
倚重得用的时候,你得命。
反正……那位陛下也不是第一天这样反复无常了。
第42章 欢迎之至
第四十二章
鲜卑府风云骤变,洛京也是风雨jiāo加。
陈阁老和甄右相临危受命,他二人离京之后,众臣们依然夹着尾巴做人。
皇帝陛下病了。
急火攻心当庭昏迷,皇帝陛下这场病来势汹汹,虽然坚持拖着病体上朝,但众臣不敢多加搅扰,除非生死攸关的大事一概自己私下打理得漂漂亮亮,为君分忧。
这时候就是要少说话多做事,没见司马御棋还在天牢里待着吗?
那可是陛下在陛下面前最得脸的皇亲,好几次都听皇帝陛下和他兄弟相称,看现在这架势,亲兄弟的qíng分都不一定管用喽。
听说司马御棋在天牢里求了各路神仙就想和陛下辩白几句,可惜陛下哪儿有jīng力听一个罪臣废话?
贾家铭道:“我听我二兄长说,司马御棋被打了之后直接关进牢里,现在腰背都快烂了,阿兄怕他没提审就死在里头,还是请示了阿爹才在外面给他找了大夫。”
贾老二就任刑部主狱司左丞,专管刑部天牢里的罪臣。
贾家平尚且如此谨小慎微,连一向对排行十一的庶子不甚在意的贾中书这一次也特别jiāo代他三缄其口。只因贾家铭素日和镇北侯世孙走得近,这时候万不该沾惹那活阎王的儿子。
贾家铭都乖巧地一一应下,对着朱定北说起外人难以探听到的天牢重犯消息时,神qíng自在,像是完全忘记了父亲的嘱托。
朱定北闻言冷笑了声,没说话。
秦奚:“谁管他的死活?那个狗官就是千刀万剐!都不够给死去的百姓赔命!”
“秦奚说的对!”没有任何一次楼安宁像今天这样毫无保留地赞同过秦奚,“枉费我以前还觉得他忧国忧民高风亮节,没想到他的真面目如此丑恶,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
楼安康也道:“人在做天在看,为官不仁最终逃不过法网恢恢。”
大人们不敢说道是非,初生牛犊却恩怨分明,对着信赖的人憋不住满肚子的话。
见朱定北不吭声,秦奚推了推他道:“长生你倒是也说句话呀,我阿爷在金銮殿上听得真真的,你阿爹奏折里还说了要让皇上治罪呢。你说陛下会不会糊涂了真把你阿爹召回京城——”
“秦奚!”
贾家铭慌张地打断他,楼安康也不赞同地看着他:“祸出口出!你连陛下都敢编排,不想活了吗!”
楼安康有个不省心的胞弟,平日里照顾他习惯了,待人处事也软和,很少有对他们说重话的时候,这种口气更是绝无仅有。一时间秦奚都不敢回嘴,呐呐地老实下来。
楼安宁嘀咕道:“我们也是替长生担心吗?”
贾家铭看了看不动如山的朱定北,叹了口气道:“陛下的想法谁知道呢?不过,这件事的过错不在长生父亲身上,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就算生气也不会拿元帅大人怎么样的。但是司马御棋,罪恶滔天,不仅把鲜卑治理得民怨沸腾,还胆大包天地敢把朱家军挪为私用!单凭这一点,陛下绝对不能饶了他,你们就放心等着看他的下场吧。就是不知道,陛下会派哪一位大臣接任鲜卑州牧。”
朱定北听贾家铭一番话,腾地眼睛一亮,张了张口,到底被涌上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太好了!”
楼家兄弟语气如出一辙。
秦奚急道:“如果这样的话……十一你说,陛下这时候把我阿公叫去鲜卑,不会是想让我阿公?”
鲜卑府那么一大烂摊子不说,那是人住的地方吗?要吃的没有,要穿的没有,更可怕的是冬天尤其的长,冰雪覆盖,呵气成冰,他阿公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楼安康道:“不可能的,你阿公是青龙阁老,系正一品官职位同侯爵,州牧是二品官,陛下要是派你阿公过去,不就是贬官吗?陛下选谁也不会委屈陈阁老的。”
“就是呀,秦奚你别闲cao心了。现在天气暖还好,等天冷了鲜卑那里怎么能养老,陛下敢这么做,别人看见了还不要说他……那什么嘛,肯定不会的。”
楼安宁拍了拍秦奚的肩膀。
秦奚听了才松了一口气。
贾家铭见状笑了笑,又对朱定北道:“长生你别担心,大家都会平安顺利的。”
朱定北捏了捏他的脸,“十一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这样不会差了。”他笑起来,“你们都注意着点,回家对长辈也不要瞎放pào,免得挨揍。”
四人都点头答应了,朱定北回头看了眼宁衡,见他也朝自己点头,不由取笑:“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呢。”
傍晚下学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雨,六人道别后急忙忙上了各自的马车。宁衡拉住朱定北,把他往自己的马车上带,朱定北对水生摆了摆手,吩咐他上自家马车别穿着蓑衣骑马。
进了马车,朱定北不客气地把鞋子脱了爬小榻上去。洛京六月多疾雨,来势汹汹,虽然打了伞,但从学堂一路到门口鞋子都湿透了。
宁衡拿了gān布巾递给他,又给他倒了一碗茶。
朱定北鼻子灵,一闻味道就叫道:“不是吧?这才走几步路头发都没湿一下,你真当我是体弱多病还是怎么着?”
那是朱定北最不爱喝的姜茶味道。
“有备无患。”
宁衡不看他的脸色,把姜茶递给他。
朱定北瞪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接招,气愤地把擦了脚的布巾往他脸上丢,见丢了正着才哼哼声把姜茶接过来。
宁衡也给自己擦了脚,坐到他身边,说道:“长生,你觉得皇上会让谁接任这个位置?”
“你也觉得皇上会舍弃司马御棋?”
朱定北问得急,差点咬了舌头。
宁衡怔了下,疑惑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一向聪明的他会有这个疑问:“大势所趋,司马御棋已经是废棋,自然会被舍弃。”
朱定北眉头一拧,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能xing。
贞元皇帝有多器重司马御棋他是看在眼里的,要说皇帝因为这一次司马御棋办事不利就将他弃之不用,朱定北怎么都不相信。
前世鲜卑难道就没乱吗?
司马御棋再有能耐,他的所作所为也瞒不了天子耳目。
可见前世贞元皇帝对司马御棋的作为,和鲜卑府官员的*和行事都心里有数。既然上一次他容忍了这些罪行,甚至给了司马御棋更重的信,这一次也不会是例外。
他之前听贾家铭分析只是惊讶,但此时宁衡这般笃定,倒让他有些意动。
宁衡不知他在想什么,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便低声道:“你可知道皇上执政二十一年,还当廷仗责过谁?”
“谁?”
朱定北忙问。
宁衡摇了摇头。
“从无一人。”
“咦?”
宁衡见朱定北惊讶,更压低声音道:“先帝脾气比当今急躁一些,被他当廷仗责的朝臣不计其数。还曾经在早朝上仗杀了当时的一位刑部主司。”
见朱定北挨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宁衡忍不住心里一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话音一顿,那头发上并不如他所说的一根都没有沾水,反而湿了一大块,他又探身在暗格里取了一块gān净的布巾出来,给他擦头发上的水。
朱定北嫌弃他婆婆妈妈,小题大做,抢过布巾自己胡乱擦拭,嘴上催促道:“快说,快说!”
宁衡无奈,只好说道:“那位主司之所以惹得龙颜大怒,就是因为当时还年少的陛下十分jiāo好的伴读家里获罪,满门株连下狱。陛下求qíng无果,便一意孤行拿捏那位刑部主司让他放人。陛下当年虽然年纪小,但先帝也是疼爱有加,而且手段又比一般人狠绝bī得那主司就范,果然帮他把人弄了出来。”
“纸包不住火,问斩行刑的时候还是被人指出那个伴读不是本人。先帝查出真相,但念在陛下年少冲动的份上没有重罚他,那为伴读也早远盾不知踪影,于是便问罪了那位主司。没想到,那位主司当场竟点出陛下来,先帝大怒,仗杀了他保全陛下的名誉。”
“陛下脾xing和先帝肖似,但自那以后或许是心有愧疚,对廷仗很是避讳。司马御棋是第一个,可见陛下心中恼怒到将忌讳都抛之脑后的程度。陛下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这三十仗打下去,司马御棋若不受惩到底,岂不让陛下这个心病更重?”
朱定北眨了眨眼睛,理了下思绪,道:“这么说来,司马御棋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宁衡摇了摇头。
“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你到底什么意思,给个痛快话行吗!”
朱定北恼了。
宁衡忙道:“司马御棋不死就还有翻身的余地,但鲜卑府的事陛下是绝对不可能再让他沾手。”
朱定北正要松一口气,没呼出口又憋了回去,神色不愉道:“他还可以翻身……这一次我朱家和他是彻底撕破了脸,往后他要是再得势,我恐怕要睡不好觉了。”
想到这里,朱定北几乎断定司马御棋可以全身而退了。
贞元皇帝这阵急火过去,就会想到司马御棋的种种好处。
52书库推荐浏览: 谢亦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