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北的手指敲击着案几,若有所思。
“傻孩子,天底下姓李的人何止千千万。李韬老儿出身扬州府,逆臣李氏原是司州大族,两者往上数十八代都没有一丝一缕牵连。”
朱定北则分析道:“是不是姓李无所谓……阿爷,我觉得李捷对我下毒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老侯爷听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弄明白孙儿到底想表达什么。他无奈地瞪了眼朱定北,gān脆道:“先将这些放一放,眼下,第一要紧的,是要怎么处置府上的叛逆。”
朱定北闻言,将心中翻涌的思绪暂且放下,问他道:“阿爷,王姨娘是怎么把药包调换的,你可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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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了。”“这个且等他两天,既然他们已经拿了新的药包准备再动手,到时候正好抓她个正行!”
老侯爷没说的是,朱三已经查了很久,锁定了不少人暗中观察,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确定的消息,只能被动地等对方下一次动手的机会。
见孙儿鼓着嘴不满意地看着自己,老侯爷也觉得脸上无光,转开话锋道:“我已设下天罗地网,绝不会让他逃出我的手掌心。不过么,抓着了人,你可想好如何处置?”
是要留着放长线钓大鱼,还是将府中的jian佞一口气铲除了?
朱定北没有犹豫:“单凭这件事也钓不出大鱼。将李捷这一条线索保留着,至于我中毒的事qíng就按后宅祸乱处置吧。王姨娘……毕竟是阿兄的生母,留她一个体面吧。”
老侯爷欣慰道:“好孩子。”
他老了,论是非曲直不像年轻的时候非得分出黑白来,若是不退一步,总会伤害到你无意伤害的人。
长生中毒的真相若是宣扬出去,那大孙子和孙女儿就会被生母的名声连累,而同长生的感qíng也会出现裂痕。因此这件事,只能委屈幺孙儿将苦心咽在肚子里了。
爷孙俩把这件事qíng说明白,才招呼着朱三把饭菜端进来。
朱三推门而入,道:“请侯爷和少爷稍等片刻,饭菜放在灶台上热着,马上取来。”
“这大热天的,穷讲究这些做什么?想咱们以前在边疆的时候,吃雪吃泥的日子多了去了。”
老侯爷不以为然。
朱三gān巴巴道:“老夫人特意jiāo代了:老东西吃糠都不必管,长生年纪小肠胃弱,当心伺候着。”
老侯爷恼了:“好你个老三啊,敢拿老子我开玩笑了!”
朱三傻笑。
等饭菜摆上来,爷孙俩敞开了肚子吃,末了,老侯爷才带着朱定北到院子里消食。
一路安静,老侯爷忽然开口道:“长生,往后这些事qíng不要麻烦长信侯爷了。”
“嗯?”
朱定北的心思已经飘到李氏身上了,一时没听见他说什么。
老侯爷以为他不明白其中道理,耐心道:“宁衡虽说是和你一般大的孩子,但每一任长信侯爷都是我大靖最特别的存在。别看如今长信侯府只宁衡一人,但他们的背后的宁家人却不知有多少。”
老侯爷原本不想和朱定北说这些,但见朱定北越界,却不得不提醒他。
“阿爷为什么这么说?”
朱定北收回心神。
老侯爷叹了一口气:“宁衡是个好孩子,你同他jiāo往阿爷一百个放心。但君子之jiāo淡如水,你却不该借长信侯府的耳目,去打听一些事由。”
“我并没有抱着这个想法。”
朱定北皱眉,他虽然对宁衡不够坦诚,但从来没有利用对方的想法。
“这不是想或不想,而是,你们确实这么做了。”老侯爷语重心长:“宁衡年纪小所以很多事qíng可能不明白其中的严重,他家里又没有长辈指点,我今日同你这样说,并不是禁止你们往来,但只能是朋友,就如你和秦家的孩子一样的朋友,不可再越轨。”
“此话何意?”
朱定北听了心里不舒服,看着老侯爷不走了,定要让他说个清楚明白。
老侯爷叹了口气,将他牵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理了理话头,开口道:“说起长信侯府,就不能不提咱们大靖的开国皇后,昭太后。”
“昭太后?”
这位昭太后大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她已经过世这么多年,她为大靖开国所做的贡献在史书中千古流芳。朱定北从小生长在北疆,但对于这位昭太后的事迹也是耳熟能详的。
老侯爷点头:“我今日要说的可不是昭太后的功勋,而是她的身份。”
身份?
朱定北直觉将要听到的是一段史书中不曾记载的秘闻,不由聚jīng凝神。
“昭太后不仅是大靖开国皇后,同时,她也是第一任长信侯爷,第一位宁家的家主。”
“啊??”
朱定北诧异。
“世人只知开国时,有朱王府和李王府两个异姓王,却不知这背后还有一个无冕之王,那便是长信侯府。”老侯爷说起朱家历代家主口口相传的秘史,心中满是感慨。
“长信侯府在洛京宗室地位超然,别人都只以为是因为司马皇室为了延续昭太后的遗泽,迎娶宁家女为皇后的规矩。其实,皇后之位,不过是宁家和皇室做的jiāo易……这样说也不尽然,事实上,宁家的皇后,不过是宁家在皇室的质子。皇室许宁家皇后之位,宁家则为皇室经营国库。”
“国库?”
“不是户部掌管的那个,而是朝廷真正的家底。”
朱定北咽了咽口说:“……我听宁衡口风中提过,大靖商户白户中有五十户是宁家人,其实这是宁家为皇室经营的?”
老侯爷摇了摇头。
“宁家的产业是昭太后留给宁家后人的,当年昭太后确实有意将手中产业作为嫁妆带入皇宫,但□□皇帝没有答应,反而立下皇后必出宁氏的规矩。先祖也不知道为何□□皇会做下如此决定,留下宁家这么大的隐患,不过这么多年过来了,两个异姓王走到如今地步,而长信侯府却依然有他超凡的地位。”
“历代皇帝都没有想过将宁家产业收入囊中吗?”
朱定北觉得稀奇。
“不知,但至少没有人成功过。”老侯爷唏嘘。
“阿爷的意思是,长信侯府和皇室之间有一些约定或者说默契,而宁衡为我所做的,已经触及到皇室对宁家所画的安全线?”
朱定北是有慧根的人,老侯爷说道这个程度,他当然明白老侯爷的用意。
老侯爷欣慰地点头,索xing将话说透了:“大靖两个最大的氏族,一个是司马皇室,另一个就是宁氏。我老子朱家军jiāo给我的时候,便与我说过,在洛京城中,我们可以和任何人相互利用,但独独只有长信侯府不能碰。宁氏的权势再大,却只有皇室能用这把剑,别人若想用,那只会变成一道催命符。”
顿了顿,他才继续道:“宁衡这个人,你可以待他如朋友一样结jiāo,但更多的,不要问,不要碰。长生,你明白吗?”
朱定北沉默了半晌,才点下沉重的头。
这,朱定北辗转难眠。
李氏。
宁氏。
这两批人在他脑子里不断出现。
宁衡的事qíng还好说,他立誓复仇,立誓保全朱家,却没有想过借助宁衡的力量。
好吧,他或许心里有些小算盘,想借宁衡的方便,筹备一些事qíng或拓宽他摸索洛京形势的渠道,但也仅此而已。
借宁衡的手报仇?
他还没有这么天真,更不会陷朋友于不义。
但有老侯爷今天的叮嘱,他日后行事就要有个度,万不能僭越。
这做起来不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要和宁衡疏远,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两辈子算起来,宁衡是第一个能让他将真xingqíng表露无遗的人,在他面前很自在。能够被照顾,被包容,被关怀。
以往,朱家少帅哪里能有这样任xing烂漫的知jiāo?
更多的,他则是在想李捷和李家的事。
他坚持自己的想法,李家在文臣中必定有人,而且是官位不低的人。
取代朱家成为第一军侯,而后,他们在朝堂上的经营便能有恃无恐。
朱定北从来没怀疑过李家人的野心,祖先有心谋逆皇位,后辈为何不能呢?
如此说来,上一世朱家将士的灭门惨死,也不过是李家人复辟的垫脚石……朱定北咬牙,对李家的恨意让他难以入眠。
他朱家军忠肝铁胆,为家国出生入死,却竟因为这些人的一己之私,无辜惨死,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这比贞元皇帝直接cao纵臣属将朱家诛杀还让他难受。
朱家人死在沙场,是死得其所。
朱家人被天子不容而杀,是功成身退。
但若是被小人的yīn谋所害,那就是屈rǔ!
朱定北发誓,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让李家的yīn谋得逞。
第56章 护送徙民
第五十六章
朱老侯爷的话让朱定北辗转了,第二天醒来时,他的脸色憔悴了许多,早上去陪老夫人用膳的时候便是一副昏昏yù睡的模样。
前几日中秋是老夫人的寿辰,那天老夫人收了孙儿的礼笑着说礼物还在其次,若是能多陪她说说话,她就更高兴了。自那日后,朱定北每日去学堂之前,都会到老夫人屋里请安,与他们一起吃了早膳再走。
碰巧的是,今日老侯爷一大早就被人叫走了,老夫人屋中却有一个不常见到的人。
小王氏。
“见过小侯爷。”小王氏笑意盈盈,看朱定北的眼神带着些打量。
朱定北只当没察觉,笑脸相对:“王姨娘不必多礼,这么早到祖母这里来,可是有什么喜讯?”
小王氏正要回答,老夫人就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心疼道:“长生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你阿爷难为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她说着,就要让人去把府里的大夫请过来。
朱定北忙拦住了,劝慰道:“祖母别担心。只是昨晚没睡好,我年轻底子好,今晚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年纪小也不能这般胡闹,前个儿我难得出门一趟,就听到有人嘴碎说你成日在学堂昼眠。你这孩子可不能因为我和你阿爷放任你,就不知自律。否则,明个儿也不要水生在你旁边伺候了,祖母晚上专门派人盯着你睡觉。”
朱定北赶紧求饶:“祖母,孙儿知道错了,再没有下一次了。”怕她再教训,便又问起小王氏的来意。
老夫人这才道:“是你二姐有喜了,你姨娘想去探望,来与我说一声。”
朱二小姐出嫁多年都未有一儿半女,底下两个妹妹都走到了她前头。老夫人心里为她着急,听闻她的喜讯自然高兴非常。只不过,现在看长生的模样,心里的欢喜就被冲淡了许多。 52书库推荐浏览: 谢亦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