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长生_谢亦【完结】(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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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铭道:“陛下这次看样子不准备轻拿轻放,只怕收拾了一批人之后,还会有大动作。”

秦奚挠了挠头,“什么大动作?”

在他看来,那些犯下罪行的将士逃不了惩治,但该杀的杀了,改惩处的处置了,这件事便就圆满了,还会有什么大动作呢。

楼安康看了朱定北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些年陛下都没怎么大管过各州驻军,肯定会趁这个机会,整肃军治,收回一大部分军权。”

秦奚了然,不过他却不怎么担心这件事:“反正将士还是有战可打,兵权被陛下收回去,他们该怎么训练还是怎么训练,该打战还是得往前冲,除了对那些手握军权的将军——”他顿了下,有些僵硬地瞧了眼朱定北,才压低声音嘟囔道:“也没什么区别。”

朱定北被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弄得一笑,接过他的话道:“树挪死,人动活。旧制沿用了这么多年,弊端已经远远大于益处。四方边境不时有御敌之战还总算没把将士的底蕴搞坏,但内境几州驻军,了不得有一些剿匪,或是灾年疫病时的防护任务,现在就算把他们拉出去和羌敌或者匈奴gān场实战,恐怕一百人里活不下来一个。”

几人听了都是一惊。

他们到底格局还未打开,哪怕知道大靖军治上出了问题要变革,但也看不到具体之处。

朱定北这般说,是让他们真真切切意识到了军治问题的严重xing。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是将士连战都大不了,朝廷每年还挖空一半国库养着他们,还有什么用?

第84章 长生作画

第八十四章

马车出了东城门,往东郊梅苑缓行而去。

朱定北见他们对军治问题充满了求知yù,想了想,挑着话对他们解释道:“现在推行的军制是泰安十七年定下来的。先帝登基之前的二十多年,四境战事不断,还有藩王之乱,在十七年是才在屡屡的应急求全下,推行了不换边防,不换主将,将印兵符分立,监军代行太子之巡的军制。”

“陛下登基头两年内外也不平静,乱了一阵子,因为这个军制的缘故,各方驻军根基深厚,很快响应陛下诏命,以最快的速度平复了内乱外敌。正是因此,之后几年都没有人提起军制革新。”

“直到贞元十五年,荆州的一位老将军提出军制弊端渐显,可令行剔除其中不利之处。不过那时候凉州战事频发,朱家军又与鲜卑苦战,朝臣都怕改制引起内乱祸及边境,便将此事按下不提。”

“如今,北境还算太平,匈奴丧王也得耗时间定下大局,而单凭一个羌敌还不算难对付。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

除了宁衡之外,这些尚且年少的孩子并没有长辈与他们说起这些往事,此时听朱定北娓娓道来,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贾家铭敏锐,听罢沉吟了会儿,说道:“若是如此,那内境的驻军恐怕不愿意军制改换,若是他们联合起来……”

朱定北赞赏地看向他,“所以就看,这前锋一战陛下能下多大的狠手了。”

贾家铭眼睛一亮,确实,这个问题却只有陛下能够解决。若是陛下这次足够杀伐决断,先挫了他们的元气和气势,之后再有动作就会容易得多了。

楼安宁小声道:“但愿他们识相一点吧。”

若是真到了不得不用武力镇压的地步,让边境军挥戈指向内防军,内斗一起恐怕要不安定好长一段时间,死很多无辜的人。

秦奚道:“举凡新政推行,非一日之功,搞不好明年还在改,我连驻军营都去不了!啊啊,想到我就闹心,可恶!”

这抱怨换来了几人的白眼。

长信侯府的别庄离京城不算远,马车出了城慢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

别庄平日都有专人打理,早前便接到消息说侯爷要带伙伴来赏梅,再三准备,很是周到。

昨夜下了一夜雪,砖石路上gān慡,而两旁的灌木矮树上的雪还保持原样,一眼望去,银装素裹,很是怡人。

几人裹着厚披风,进了别庄便往梅苑而去。

还未走近,便有淡淡的梅香萦绕在清冷的风中,待走入梅苑贾家铭和楼家兄弟眼睛便亮了几分。

世家里的第一梅苑并非徒有虚名,梅香素雅,迎面或红,或粉,或白,或huáng的梅花争相绽放。离得远看,寡淡的梅花却也有浓墨重彩的峥嵘景象,走进了,那梅景缓缓沉静下来,每一棵梅数,甚至每一朵梅花都有各自雅致,姿态怡然自在。

贾家铭qíng不自禁咏了一首先人颂梅的诗句,秦奚一句没听明白,讪讪地往楼安宁的方向躲了躲。没成想这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楼二少竟然也能从梅花里看出好歹来,一脸着迷的模样。

秦奚大感不适应,明智地和朱定北扎堆,看他和宁衡与自己一样毫不欣赏这白雪红梅的景致,心里才舒坦了点。

几人走到梅苑中央的观景楼,楼家的小厮极有眼力见地将带来的宣纸铺开,笔墨一一摆放好。

楼安康坐在一旁调墨,楼安宁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趴在观景高楼的栏杆上俯瞰梅苑景色。

秦奚还少见他这般安静时候,大感新鲜,多留意了一会儿,忽然听他叹了一声道:“今天宁大叔也来了,不知道会拿梅花做什么好吃的,好想现在就吃到啊。”

秦奚好险没从凳子上笑翻下去。

不多一会儿,楼安康调好了墨,招呼了胞弟一声,让开位置,把画笔递给他。

秦奚咦了一声:“楼大你怎么让他画啊,不怕他画出个梅花糕来?”

楼安康瞪了他一眼:“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他还不信了,反正这梅花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就长那模样,索xing搬了凳子坐在楼安宁身后,瞧他能画出什么花样来。

几笔落下,秦奚没看出什么来,倒是朱定北略为惊讶地出声道:“画骨已成,安宁在画艺上灵xing上佳。”

楼安康听了便笑,骄傲道:“我阿爷也这样说。我和阿弟为画器物图纸,学字的时候就开始学画了,不过,我的画匠气太重,也只能给阿弟在旁边题几个字了。”

贾家铭看了一会儿,铺了纸在坐上誊写了几篇咏梅诗,便放慢了速度,自己题诗。

秦奚左看一眼画,右看一眼诗,好半天一无所获。

他不由挠了挠头,生出一点自惭形秽的尴尬来,于是出声问朱定北:“长生不是要备一份礼给你祖母吗?不如我同你一起去。”

“不急。”

朱定北悠然自得地坐在一旁喝热茶。

好在楼安宁画的篇幅不大,且作画的速度很快,约莫过了三刻钟,那红梅白雪的景致便落在了画中。等墨汁gān得差不多了,楼安康便在留白处题上祝词,末了拿出兄弟二人的小印红泥盖在祝词下,只待裱装便成了!

楼安宁这才拍了拍手,对秦奚一龇牙:“现在知道为什么你阿爷总是拿我们说教你了吧,服气不服气?”

秦奚臊了一脸,梗着脖子道:“我还有长生做我的难兄难弟,你别得意。”

楼安宁哈哈大笑:“瞧你没出息的样,攀扯长生算什么好汉!”

秦奚哼了一声,眼珠子一转,说:“别傻乐了,瞧你脸上都沾上墨了。”

楼安宁鄙夷地看他:“当我是你这个没心眼的蠢货么,想让我上当,没门。”

秦奚急了,往他脸上一擦,说:“就在这里,你不信问你阿兄!”

楼安宁不明所以地摸上脸,果然指腹一片浓黑,他愣了下,突然大喊道:“秦奚你个小兔崽子,给我站住!”

秦奚伸出五指,边跑便道:“别过来啊,不然我还抹你脸上,哈哈!”

憋着笑的几人见状都笑出声来。

朱定北瞅了一会儿热闹,从楼家兄弟带来的宣纸上抽出一卷,在长桌上铺开,拿镇纸压住边角,挑了只画笔,沾上楼安康调制的还剩许多的各色墨水,点在宣纸上。

瞧他这动作,不说秦奚四人,便是宁衡也吃了一惊。

楼安宁也顾不上和秦奚闹了,上前来把他阿兄所站的极佳位置挤开,近在咫尺之间他还是因为过大的错愕伸长了脖子看朱定北笔触游走。

原以为回事一团不知所以的鬼画符,没想到,瞬息之间,观景楼的骨骼便跃然纸上。

楼阁,亭台,长桌,矮凳,还有渐渐在宣纸上描绘出的少年。

坐着,表qíng柔和专心作画的楼安宁。

站着他身旁,端着各色墨水的楼安康。

双手搭着膝盖,无所适从的秦奚。

负手而立,认真写诗的贾家铭,

站在一旁注视着的一处的宁衡。

以及楼阁外触目所及的各色梅景。

他画的速度太快了,如此繁复的一幅画,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停笔。

秦奚几人俱是目瞪口呆,连宁衡也呆着一张脸。

朱定北邪气一笑,拿着红色画笔在秦奚脸上一笔画出一朵花来,问他:“秦将军,服不服气?”

秦奚猛地回神,这下可连脖子都红透了,指着他说不话来。

楼安宁大叫一声:“长生!你太厉害了!我再也不崇拜我阿兄了,往后我就佩服你一个人!”

正脱口要夸赞的楼安康:“……阿弟,你让开点别把墨弄撒在画上。”

贾家铭将他脸上的别扭看了个真切,噗嗤一笑道:“长生,你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朱定北扭了扭手腕和脖子,说:“字练不好,总要有一技之长傍身。”

这话是刘毅军医,对他说的,也正是刘阿爷教他作画。

刘阿爷擅长山水丹青,而他则更擅长作画。前世在北域,还有不少通缉犯的头像是他画在通缉公文上的呢。

秦奚掩面,郁闷道:“可千万别让我阿爷知道,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朱定北痛快了,拍了拍身旁的宁衡道:“长信侯爷,还劳烦你在这里题两行字。”

宁衡低声问他:“为什么,没有你。”

朱定北看了眼纸上鲜活的少年,他只是有些想象不到自己的模样和表qíng。

少年?青年?

文弱?粗犷?

他许久没认真看自己的模样,就怕自己画出另一个自己来。

他对宁衡笑了笑,说:“我若在画中,谁执笔作画?”

宁衡凝视着他,而后看向画中的自己,他的目光正穿过原该存在的朱定北的脸颊,落在了一处虚空。

他顿了顿,提笔写道:

致吾友,安宁,安康,秦奚,十一,宁衡。

贞元二十一年十二月初九晴雪

长生字

这般写着,他又换了一个细锋毛笔点了朱红墨汁,勾勒了一个纂体私章的图样,上书朱定北三字。

其他几人见了都高兴,倒是朱定北有些不乐意:“说了要拿回去给祖母的,你就不能写点别的,早知道我便让十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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