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对月圆儿这个与她同日出生的重外孙女本就喜爱,如今见她与长生亲缘深厚,更是欢喜。
不过她这两日哭得多了,心力不济,早早便去睡下,到了半夜还发了一场寒热,府里的事务也不能打理,索□□给了朱定北。
年节时下,礼数繁多,朱定北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着实与管家忙乱了好一会儿,才算没出差错。
楼尚书带着两个孙儿来府里拜年的时候,听闻现在府里的一应事务是朱定北在打理吃了一惊,得知老夫人卧病在chuáng,他们便了然:比起年幼的朱小侯爷,朱老元帅似乎更不靠谱些。
老夫人得病的事并没有宣扬出去,一来是逢年过节的喜庆日子病症总归冲了喜气,二来,贤妃娘娘省亲才回便传出贤妃生母染病的消息,怎么都不像话。
朱定北带着双胞胎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没敢让他们多留怕过了病气,亲手给了两兄弟年封礼,便嘱咐孙儿好生招待。
出了主屋,楼安康道:“长生别担心,我看你祖母起色还好,只是普通伤寒,过些日子就好了。”
楼安宁也连连点头。
朱定北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道:“大夫早和我说过了。几天不见,你们兄弟俩个圆润了不少啊。”
说着便忍不住捏了捏他们的脸,手感看来确实ròu多了些。
楼安宁嘻嘻笑道:“阿爷年前给家里换了厨子,手艺可好了,连阿兄吃饭都比以前多了。”
朱定北看他们的模样确实知道那厨子的功劳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他们兄弟俩跟着家里的拳脚师傅练了这么几个月总算有了成效,身板结实了不说,胃口也大了。
楼安康略觉尴尬,他不认为自己和阿弟一样贪嘴,可长生也不是空口胡说取笑他,便躲开了朱定北的魔爪,说道:“昨日阿爷带我们去陈阿公府上拜年,还见了十一。出了初三他便住回陈府了,听他说,年后便不同我们一起复学,知道chūn闱过后,才回来。”
朱定北:“他备考得如何?”
楼安宁抢着道:“十一本来就用功,现在更是恨不得日日与书为伴,他这般努力又有天赋,童试绝对不会有问题,说不定还能考个小秀才回来呢。”
楼安康也笑道:“陈阿公还夸他天资聪慧,十分看好,我看肯定是没问题的。不过十一xing子较真,不敢有半分松懈,我看他用功的模样真怕他累坏了自己。”
朱定北挑了挑眉,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秦奚不再他阿公府上?”
楼安宁没会意过来,他胞兄却是一点就透,蓦然笑开道:“是了,若有秦奚在侧,他便不想劳逸结合也难。我看啊,不如咱们做个好事,与秦奚打个招呼,反正他现在在府里被他阿爷祖母管着日日练武怕是也腻烦了。”
朱定北失笑:“他不是就盼着有人cao练他吗,秦阿爷还不是如他所愿。”
几人默契地想到秦奚不得去驻军时又哭又叫的苦相,不由坏笑起来。
朱定北在洛京的jiāo际不多,今日有楼家两兄弟在,老侯爷才出孙儿脸上看出些少年人的恣意来,不由对楼尚书感慨道:“还要多谢老兄来府上走动,你看我去你府上拜访也不方便,难得见长生这么高兴呢。”
楼尚书带着孩子到镇北侯府拜访没什么,若是他主动去工部尚书府,那便又是另一种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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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至今,他上门走访的将门也不过那几家,不给皇帝添堵,也不给平白给人家惹麻烦。
楼尚书也道:“这两个孩子也喜欢同长生亲近,可见投契。这么说来,我也得谢谢侯爷,我还总怕他们兄弟没有父母教导被我这半吊子教坏了。”
两人谦了一番,不由相视而笑。
楼家兄弟陪着朱定北在演武场耍了一会儿,用了午膳便告辞回府了。
正月初八,朝廷提前复朝,早朝之上,董相呈报窦长东的供词,将其极大罪状拟呈圣听。
皇帝一目十行地看完奏折看过来时,董宰相才继续道:“陛下,窦长东及其党羽所犯之罪证据确凿,老臣与三司长官按律拟议窦长东及其子,副将,监军斩首之行。其三族家属发配jiāo州服役,五服之内不得从军入仕。窦军中涉案将士革除军功,重罪者发配,中罪者收押服刑,轻罪者革职查办。请陛下圣裁。”
贞元皇帝道:“窦长东封二品大将,驻守凉州险要之地,如此胡作非为,犯下如此重罪,按往常律法不足以正军心,明军志。改判窦家满门斩首,出了正月便执刑。涉案重者同罪。九族之内不得不得入仕。窦军编下军士,不论是否参与其中,都有隐瞒之罪,革除军功,贬为无阶士兵,重编入从一品将军朱汉生麾下。至于监军……”
他微妙地顿了下,声音带着冷然笑意:“其罪比窦长东等人更法度难容,判其府上男丁腰斩之刑,女眷充没罪奴贱籍,三族之内有官身者不论职位大小,一律革职查办。其子孙,三世之内,不得入仕,不得从军。”
此言一出,堂下有不少人当即软了手脚,却不得不随波逐流地跪道:“陛下圣明。”
不是没有人觉得皇帝这罪判得过重,但他们也都明白,贞元皇帝此言不是为了和他们商量。枪打出头鸟,窦长东一军的罪必须罚得重,以起到杀jī儆猴的作用,也为之后整治军中纲纪打一场漂亮的前锋战。
果不其然,紧接着兵部尚书便盯着朝臣们锐利的目光,奏本道:“兵部与陛下亲使在各军中明察暗访,其结果已呈报中书,请陛下御览定夺。”
如果可以,他真不愿为陛下做这个传声筒。
天威难测,被牵连的同僚们将来会怨怪的不只是陛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兵部尚书。
贞元皇帝道:“昨日夙夜,董相与中书令与朕便就此事商议至晚。”
玉衡珠帘之后,他的目光冷得仿若殿外的冰雪,语气生硬:“若非这一次破釜沉舟,朕还不知朕的将军们是怎样尽忠护国的,说不得,不用等到朕驾崩,大靖国便被被这些”忠君爱国“的濠江士拱手让给外敌了!”
百官无不惊骇,纷纷跪请陛下息怒。
贞元皇帝冷哼一声,“若是这份名单公布出去,大靖的将军要死去一半之多!是朕御下无能,待明日便开七庙社稷,下发罪己诏,以安百姓社稷之心。”
“陛下万万不可,此乃贼臣无度,实非陛下之过——”
反应机敏的董相立刻下跪道,但贞元皇帝却无qíng地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皇帝霍地站起身来,道:“宰相与三司对此事负责到底,五日后的大朝会,我要见到答案。退朝!”
说罢便甩袖而走。
东升太监慌忙通传了一声退朝,紧紧跟在他身后离去。
朝臣们顿时炸开了锅。
老天啊,三族之内有官身者革职查办!金銮殿内几位大臣满脸苍白,心中发憷,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军治上的问责竟然会牵扯到他们文臣身上!
一些没有被皇帝陛下直接降罪的朝臣也惶恐不安,他们惊骇于陛下的无qíng,才一散朝便冲着董相以及三司官署和兵部去了——那份名单上的监军都有谁!会不会,就有他们三族内的子弟?!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啊!
百官只觉刀斧加身危在旦夕,这个开朝日,真可谓是“惊喜连连”。
朝会后不久,窦军的处置邸报便从洛京下达各州府。洛京大街小巷的府衙张榜才贴上不过一个时辰,整个洛京的百姓口口相传,哪怕是不识字的人都听到了消息,忍不住念了一声佛。
陛下处置的太重了,他们在罪臣被判罪而大快人心之后,更觉得天威深重,心中畏惧。
老侯爷听得消息第一时间便让管家将孙儿唤来书房,爷孙俩相对无言了一会儿,老侯爷长叹道:“没想到……陛下这次真的要大杀四方了。”
一纸公文,便要了千人xing命和官身,让久经沙场的老侯爷也不由心悸。
皇权巍巍,让人不敢目视。
朱定北也没想到这一次皇帝竟然会下这么大的决心,他还在琢磨皇帝的用意,心中略觉不安。但不论如何,皇帝手段铁血,对他们总归利大于弊。
老侯爷:“乖孙儿,你说陛下这火烧的太旺,会不会伤了朝廷根本?”
他就怕贞元皇帝这一手笔引火**,司马皇室虽然在大靖人心所归,但若是过于刚硬致使百官离心,朝局不稳,这举措就得不偿失了。
朱定北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由莞尔道:“阿爷,您真以为陛下对之后获罪的监军也会罪及三族吗?”
老侯爷顿住,立即会意孙儿所言。
朱定北眯了眯眼睛:“果真如此,那军机处和朝臣都要砍去三分有二,那陛下还统治什么呢?”
官死民何存?
贞元皇帝不过是拿窦军在军中立威,一次便足矣。软硬兼施,恩威并重,才是上上之策。
只是,皇帝此举背后到底还有何等目的,他却看不透了……
第90章 按律论处
第九十章
朝臣与军机处臣属确实因为贞元皇帝的雷霆之举吓得寝食难安,但不论时候自己回过味来还是有高人指点,他们或多或少安心了些。
所谓可一不可再,皇帝对窦军监军罚得重了些,却不意味着他对往后犯罪的监军都如此重罚。否则,单这一批监军所牵连的三族官署便有二十来名,甚至有三位位列百官的重臣。若是继续重罚下去,那百官剩不下几个,那朝廷还算什么朝廷?
他们“有恃无恐”,大朝会之前总算能睡得着了。
正月十一日的大朝会,三品官身以上朝臣位列金銮殿,殿外七品以上在京官员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听着赞司太监通报金銮殿中圣谕,心中也同膝下的青石板一样冰冷。
大殿之上,董相一一陈述兵部上呈的各大驻军罪状,说得口gān舌燥声音沙哑也不敢稍有停顿。
听了半个时辰,那长长的罪诏竟然还未念完,百官们只觉背后冷汗又出了一层,从未觉得有这么难捱过的早朝,恨不得陛下立刻宣告判处,给他们来一个痛快,也好过这么软刀子慢磨。
等到董相终于念完了,跪听的百官膝盖已麻木,他们低着头聆听陛下金口之言,但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还是董相忍不住直起身来,他抬眼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陛下,动了动gān涸的口舌,哑声道:“请陛下示下。”
贞元皇帝的声音这才响起。
“宰相以为,当如何?”
董相打了一个激灵,没有当即回答。他为相也有近十年了,听得最多的一句便是皇帝陛下的“爱卿以为当如何?”,但没有因此让他这样心绪难安。 52书库推荐浏览: 谢亦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