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奚和楼家兄弟还以为朱定北是在逗他玩,纷纷忍笑。秦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朱家兄长说话从来不打诳语,他说有用你尽管去试就行了,反正豆腐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苏东海哦了一声,乖顺地应了下来。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秦奚便说要送苏东海回去,见他们如此仓促,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营卫夫人的吩咐。
等秦奚带着人走了,楼安宁才出声道:“他看起来好小,那些力气到底都藏在哪儿啊?”
楼安康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你还说,苏东海是营卫长家的大少爷,你当人家是街头上卖艺的,竟叫人拍桌子给你看。还好那孩子没计较,否则我看你丢不丢人。”
朱定北说:“苏东海的xing格看起来矛盾得很。虚看,婆婆妈妈优柔寡断而且中庸守成,但再看,其实骨子里还是自我的人。挺有意思的。”
楼安宁皱着鼻子说:“我怎么看不出来,我都和他说不上话呢。”
他觉得就算再同这位苏公子吃上几十顿饭,他们也找不到共同话题,走不成一路人。
贾家铭道:“那应该和他父母的教导有关。”
营卫长的家事曾经也轰动一时,贾家铭听家里兄长闲聊时提起过,此时便对他们说道:“听说,苏营卫长曾娶了一个妻子,但是那位夫人一直未有身孕,所以夫妻和离了。苏东海是续娶的继室所出,虽然生下来便瘦瘦小小的,但力气很大,所以很得营卫长的欢心,一直努力栽培。”
“苏东海还有两个胞弟一个胞妹,但两个胞弟都没立住早夭了,因此营卫长对他更严格,而苏夫人……约莫是因为丧子之痛,对唯一的儿子看得比xing命还重,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他。听说,他到现在还没有独立的院子,一直与父母住在一处呢。”
贾家铭虽然没直说,但可以看出来这位苏夫人是个柔弱的人,苏东海一面受苏营卫长管教,一面又伸手其母影响,才成了这副xing格。
楼安康闻言却关注起了另一件事:“为什么要无子和离?苏营卫长大可娶妾室生育子嗣啊。”
咳,长生家里不就是这样么?
在大靖,正妻宗妇的地位很高,除非犯了大过错,少有休妻和离的。
贾家铭停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道:“我也是从兄长哪里听来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他们说,现在这位苏夫人出身有些尴尬,未进门前就与营卫长大人结下珠胎……先夫人xingqíng刚烈,自觉受rǔ才和离的。”
几人都吓了一跳。
这种往事可不光彩啊。
楼安宁好奇心过剩,很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品xing,见他们都露出避讳的意思,还是追问:“十一,身份尴尬是什么意思?”
“她出身自北方河畔。”
贾家铭gān脆道。
洛京之北,洛水之畔,烟花之地是也。
楼安康连忙示意胞弟打住,往后还要和苏东海来往,苏家长辈的事他们没必要知道太多。
朱定北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笑道:“苏夫人看来不简单啊。”
如何不简单,他没再说。
但在座的人多少心中意会,过程不论如何,单看苏营卫长和发妻和离,不顾她身份还要娶她进门做正妻,这些年更是爱护有加。且营卫府和京中的贵妇人来往间,也未听谁传出这位妇人的劣迹,反而关系融洽——足可见这个女人的心xing手段。
就是不知道,这个苏东海到底得了他生母几分真传了。
第98章 十一中魁
第九十八章
贞元二十二年,二月二十五,夜。
御书房中,灯火通明。
吏部和军机处为了补缺各地的地方官与监军将领,一整个月几乎都没有送过一口气。
当然,这其中最辛苦且难以入睡的反而是让他们心惊胆战的喜怒无常的贞元皇帝。这一日,又处理政务到深夜,贞元皇帝盯着军机处递呈上来的边防调动安排和将士补缺的名录,很长时间一动不动,东升太监在旁边看着害怕,等不到他回过神来才不得不低声唤醒他:“陛下。”
贞元皇帝眼神一闪,僵直的双手放下奏折,朝他看过来。
东升太监把头埋得低低的,躬身问道:“时间很晚了,该休息了。”
贞元皇帝自言自语道:“为何会如此,是巧合吗……”
“陛下?”东升太监见他神思远走,忧心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近来事qíng纷杂,却非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还请陛下缓一缓,切莫难为自己,保重龙体要紧啊陛下。”
贞元皇帝无意义地笑了一声,而后起身道:“明日早朝后召叶慎仁和朱承元到军机处见朕。”
原以为他已经考虑得面面俱到,但这份补缺名单上来后他才发现被他忽略的一个重大的问题:被裁决的军将各方势力的均衡被打破了。
他当时恨不得将那些欺君罔上的军将一网打尽,但也知道这不可行,因此与董相商议之后才默认了按律处置的结果。不姑息任何一个人,但也不伤了元气,这既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也为之后军制改革铺开一条平顺的路。
但现在,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出现了。
朱家受罚革职的人几乎九牛一毛,而余下李家,王家等几家人在这一场动乱中几乎折损了大半族中子弟。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军中一家独大。
从前他便有心培植寒门武将与朱家抗衡,但在朝局上争斗了这么些年,他分不出心力来栽培得力的人,因此只能借将门侯勋来制衡。比如李家,就是他十分看好的一家,虽然不指望他们能顶下朱家军的位置,但至少让朱家军不能生出láng子野心来。
没想到,这一次,李家中有一大批年轻军士因过革职或流放,甚至获斩刑的就有五人。
李家后继无人,还能拿什么和朱家军打擂台?
东升太监猜不到他心中烦忧,但见他总算肯安歇心里松了一口气,嘴上应着,又忙吩咐人伺候皇帝陛下安寝。
老侯爷一大早就接到宫里的旨意,吃了一半的早膳也搁置了,他问朱定北:“乖孙儿你说,皇帝老儿叫老子去是为着什么?”
朱定北也无法确定,只说:“现在军中能与您说的无非两件事,补缺,换防。这些事qíng您心里都有数,届时随机应变即可。但若是因为别的事,您大可装傻,这个节骨眼儿陛下不会为难您的。”
老侯爷一想也是,嘀咕了一句不让人安生了,就赶忙收拾了一番换上朝服往宫里去了。
当日午时,chūn闱童试的廪生榜张贴,几人在国子学里苦等结果,都无心听讲。
秦奚很是不安,趁着夫子背着手走过之后探手戳了戳坐在前头朱定北,小声道:“长生,你说十一考得结果怎么样?”
朱定北倒是不担心,虽则他自己的学问做的不好,但对于贾家铭的实力从不怀疑,至少这第一场童生试是不可能名落孙山的,因此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不是说好今晚一同庆贺么,再等一个时辰便是。”
秦奚不高兴地朝外张望:“这些没用的东西,早吩咐了打听到消息就过来传个准信,一个个都跑到哪里躲懒——”
啪的一声,教执打在秦奚的桌子上,秦奚冷不防险些吓得跳起来,抬头见夫子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顿时老实下来。
夫子也懒得教训他,警告地咳了一声,继续说教。
楼安宁在一旁低头直笑,捧着书的手抖了又抖。
总算挨到了下学,秦奚往外跑,没见到自家小厮反而打眼就看到学堂外站着的贾家铭,顿时惊喜地喊他:“十一!”
没等他说什么,就被楼安宁挤开了,抓住贾家铭的手急问:“是第几名?怎么样呢?”
贾家铭面色红红,抿着嘴却也没止住不断上扬的嘴角,他极少这般喜形于色,朱定北看见心里便有底了,果然听贾家铭说道:“忝为童生首元。”
“真的?!”
“太好了!”
秦奚和楼安宁异口同声,一左一右抓着贾家铭,一口一个“十一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地钻进贾家铭耳朵里,惹得他脸上泛起鲜活的热意。
楼安康松了一口气,笑道:“恭喜你,十一。”
宁衡也道了声恭喜。
朱定北看他们肆意地高兴了一会儿,才走上前道:“走,咱们给首元先生庆祝去,预祝下一场一举夺魁。”
几人一路向北,直往热闹的花街而去。
这一段河畔日落时分便点了彩灯,夜幕降临之际反而开始活泛起来。今日花街还有一场临河舞演,他们定的酒楼正对着舞演,一边吃饭,一边听曲儿观舞,更没有再享受的了。
酒菜上桌的时候,楼下便传来一阵激越的琴鼓声。
楼安宁把筷子一丢,赶忙起身趴在围栏上去看,不一会儿又退了回来,“舞娘还没上场呢。”
楼安康叹息道:“你和秦奚挑的地方,也不问十一可想来,现下还只管自己热闹,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楼安宁甜甜一笑,连连给贾家铭夹了几道好菜,挨着他道:“十一最宽宏大量啦,肯定不会和兄长我计较的。”
楼安康扑哧一笑,秦奚大叫:“就你还想当十一的兄长,做梦吧。”
“我不仅是十一的兄长,还是你的兄长!别忘了,我可比大半岁!”楼安宁斤斤计较道。
秦奚翻了一个白眼,“谁稀罕。”
年纪最小的朱定北出声道:“应该开舞了,你们还要争?”
食桌就摆在厢房的阳台上,两边立着挡风屏风,坐着也能观赏舞蹈。偏楼安宁和秦奚都不是能坐得住的,听朱定北的话便先后起身站到栏杆前伸着脖子看,也不管是否挡了他人的视线,惹得对花街舞演也十分好奇的楼安康只能随他们起身去看。
朱定北向来对歌舞美人无感,下面一声声的叫好声也引不起他的兴致,仍旧坐着吃食,时不时与贾家铭说上两句。宁衡也坐在一旁,他吃得不多,很快就停了筷子,专心给朱定北布菜,在他吃了几块鱼ròu之后便拦着让他吃好克化的菜品。
正说道:“十一,下月初八我们仍旧去送你,你这几日在家中好生温习,我们也不去打搅你,若是有什么事,你只管派人同我们传话。”就听楼安宁和秦奚夸张地低呼出声,回头叫道:“快来看,是胡女!”
胡人朱定北是看得不想看了,只觉他们大惊小怪,无奈楼安宁和秦奚跑回来将他与贾家铭一人一个拖到栏杆前,指着临河桥上舞女让他们看。
贾家铭一见之下脸就红了一片,下意识地往后退。
秦奚拦住他,“别走,且看她怎么跳嘛。”
只见那衣着bào露的胡女双手高抬在头顶做了个莲花手势,luǒ着的脚轻点着铺着红纱的桥台,开始扭腰舞动。那腰如灵蛇,大胆狂放,舞女更生了一张艳丽妖冶的容颜,美得不可方物。而她身上的金链子随着舞步起落,将半遮半掩的双腿和腰肢完全□□出来,像时开时合的花,惊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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