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锜,这件事除了李处和我,就你知道,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别提。”
刘锜沉浸在震惊里,连师父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不久之后,胡队长退休,原来的副队长拨正,他接替副队长一职。风平làng静过了几年,正队因病过世,他上位成了警务处最年轻的大队长。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会做梦,梦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顺从的张开嘴,然后一声枪响,子弹从他嘴里she|出去。
而这个铺子,正是当年被警局突破从而救出最后一位受害人的地点。
楚恒看着破败的门页,透过yīn郁晦暗的罅隙,彷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提前从药铺返家,却发现家里一片láng藉,隐约还有挣扎过的痕迹。本该卧病在chuáng的母亲却不见踪影,只剩点点斑驳血迹,从母亲房里一直延伸出去。
他循着血迹追出门,然后在血迹消失的地方,遇到了来找他的赵姒。
“楚大哥?”
柔软清亮的少年嗓音响起,赵姒站在一户黑瓦白墙的人家屋檐下,冲他挥了挥手。
一并响起的还有微弱的呼救声。
楚恒偏过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越来越细小的声音。他匆忙对赵姒jiāo待了一句,来不及多说,折身摸进那户人家。
空无一人的房子里,杂糙丛生,楚恒从庭院里过去,走到了地窖前。
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楚恒伸手,拉开地窖栅栏,cháo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隐隐的血腥气。他抬脚踏下阶梯,然后一步一步走进黑暗里,一直走一直走。
直至见到一点白光。
他继续朝前走去,最终被一道门拦住脚步。那是一扇木门,光从木头的细fèng里透过来,和微弱的呼救声以及浓重的血腥气一起。
楚恒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正促使着他推开那道门,但朦胧之间,又有另外一样东西企图制止他。
楚恒终究还是选择推开门。
沉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里面是个店铺的内堂,数不清的人命和鲜血把地板染上暗沉的红色,横挂着的一张蓝色帘子,已经变得斑驳而陈旧。墙上有无数道jiāo错gān涸的血迹,角落摆了一排玻璃罐,里头浸泡着各种人体器官。
呼救声在他踏进屋子的这一刻停止。
随之传入耳朵的是细小而清晰的撕拉声,好像有一层什么东西的膜被蛮狠而又巧妙撕开了。
然后是手术刀扔进金属容器发出的刺耳响声和重物落在地上的闷响。
但楚恒没有丝毫犹豫,他抬起脚步,走近那道帘子,平稳而缓慢地拉开。
腰背挺直的中年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头朝楚恒弯起嘴角。
楚恒看过去,发现被丢下的是一副脾脏。
“衍之,”男人喊他的字。
几年不见,男人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时光格外厚爱于他,潋滟生姿的细长眼睛依然和年轻时一样,略带一点笑意就能容下所有星辰,平整清晰的唇线扬起,便是全然的温柔细致。
“你来了。”
男人目光温qíng缱倦,将楚恒从头到脚细细丈量一遍,而后轻轻喟叹一声,柔声道:“你长大了。”
“今天是你及冠之日,我jīng心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说完,他掀开旁边的白布,露出一直被遮住的东西。
楚恒瞳孔一缩。
“还差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送你的礼物才能打开。”男人俯下身,痴迷地抚摸手下**,沾着鲜血的橡胶手套在女人□□在外的肌肤上划过,慢慢靠近女人腹部一道狰狞而丑陋的疤痕。
男人眼底流露出深qíng,手指温柔地来回描摹着那道十公分的疤痕,“当年,我就是从这个地方,把你抱出温暖的子宫,那时候的你,可真是丑啊。”
男人发出一声轻笑,语气里充满了怀念味道。
“衍之,我再教你最后一课,告诉你人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上的。”
“说起来,你大概还没有尝过女人子宫的味道吧?那滋味,可是非常美妙,令人印象深刻呢。”
男人优雅的舔了一下嘴唇,而后抬起头,冲楚恒一笑。他慢条斯理地擦gān净手套,直起腰,镇重其事地在额头和胸前一点。
“阿门。”
祷告完,男人捡起手术刀,锋利刀刃折出死亡的冰冷。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楚恒一动不动,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直到尖锐的锋刃贴上女人的皮ròu。
他猛地冲过去,劈手夺下手术刀,右手虎口扣住男人手腕反拧在在背后,然后提膝狠狠撞上男人后背,左手紧握刀刃抵上男人脖颈。
——那是尼古拉教给他的唯一一招防身术。
“别动。”
楚恒顿了顿,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乍然之下经历这么多,竟然有点无从开口。
“你……”
楚恒话还没有说出口,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女人看清眼前qíng形,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楚恒一愣,下意识朝那边望过去。男人抓住机会,用胳膊肘狠狠撞上他柔软腹部,他痛哼一声,几乎握不住刀。
男人反手握拳,利落砸上楚恒太阳xué。楚恒被打得头一偏,视力变得模糊,他看不太清眼前景象,却依然紧紧抓着手术刀。
男人抬腿把他踹倒,膝盖压住他喉咙,轻声道:“衍之,你太让我失望了。”
楚恒说不出话,勉qiáng发出急促的喘息。
“时机稍纵即逝,你应该抓住它。”
男人说完,动作轻柔地一点一点从楚恒手里把刀抽了出来。
刀刃割破楚恒掌心,鲜血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男人探舌舔了舔刀尖的血珠,眼睛微微眯起。
“骨ròu至亲的味道其实非常不错呢。”
男人垂眸凝视楚恒,惋惜道:“可惜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既然如此,那就……”
“砰!”
枪声堵住了他的后半句话,男人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见腹部穿了一个dòng,红色的血液正汩汩从里面流出来,很快濡湿了他的外衣。
“呵。”
男人轻笑一声,捂住腹部勉力站起身,“运气实在不错,儿子,改日见。”
被赵姒从地上扶起的楚恒只来得及瞧见男人一点蓝色的衣角。
楚恒捡回一条命,带着被救的女人回了家。
那个女人,楚恒称之为母亲的人,却至死都没有再和楚恒说过一句话。因为她只看见楚恒拿刀对着男人,所以深信不疑,是她一手养大的亲生儿子,要杀死她深爱的丈夫。
楚恒没有解释,比起丈夫是杀人魔,喜欢生吃人ròu,甚至企图活剖了自己的真相,显然儿子谋杀父亲的事实更容易让人接受。
楚恒三缄其口,从未和任何人提过这件往事。
如果不是赵姒失踪,他简直快要忘记,在他二十那年,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许久之后,楚恒走进那家店铺,皮鞋在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的地板留下两行清晰脚印。他绕进内堂,当年阿修罗地狱般的场景,被时光温柔又不容置喙地悉数抹去,只剩下斑驳而陈旧的伤口,连带着说不清的仇恨一起fèng进胸膛。
楚恒双手cha在兜里,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时隔多年,他已经全然衰老了。两鬓斑白,曾经笔直如山脊的脊背塌陷下来,躬成个人命累累的弧度。他身上还是一件简单的长衫,却已经浆洗得发白。
整整六年的逃窜生活,让原本停止的时间加倍奉还。细长漂亮的眼睛也不再如往昔,皱纹丛生的眼角下,是一条横过大半张脸的伤疤。
楚恒几乎快认不出他了。
幼年时候那个长身玉立,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轻声细语教自己辨认各类药材的人,十年前就不复存在了。
他慢慢走近,楚恒发现他的脚竟然有点跛。
“衍之,你越来越像我了。”
他说话很慢,一字一顿地,早年那道伤口直接割到他嘴角才戛然而止,伤好后让他动嘴皮子变得艰难而吃力。
男人伸出手,缓慢抚上楚恒的脸,冰凉指尖轻轻触碰熟悉的眉眼。
楚恒偏了下头,避开他的手,视线掠过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发现那上面已长满老年斑。
男人浑不在意地收回手,他掩唇咳嗽一声,嗓音沙哑而苍老。
“你肯如约而来,我很高兴。”
他刻意丢下赵姒的掌|心|雷,因为他知道,楚恒看见这个,一定会来。
或许这就是父子之间最后一次相见呢,衍之总会来送他的。
“我来送你。”
果不其然,楚恒道。
“送我啊,送我……”男人呓语,“是啊,我老了,老得快要死了。”
“于qíng于理,你是该来送我一程。”
“为什么。”
楚恒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
无头无脑的,男人竟也听明白了。衍之这是在问他,为什么要犯那么多杀孽呢。
男人笑起来,眼神痴迷又向往:“为什么?当年我把你从温暖的子宫抱出来,才发现人体是如此奇妙又有趣。多么神奇,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居然能孕育出完整的生命。”
男人看着楚恒,瘪瘪两片嘴唇里,吐出的话语残忍又直接:“我无数次庆幸是你难产,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发现漫长枯燥生命里,竟然有这样多的人间美味。”
“撕开肚皮,鲜红一涌而出,藏在肋骨下热烈跳动的心脏……”
“鲜活的心脏最适合佐酒,肺叶用来配沙拉,肠胃焖锅。越是年幼的,滋味越妙不可言。”
楚恒微微垂头,低着的脖颈显得纤细而脆弱。
“父亲,”楚恒开口,他轻声问,“赵姒呢?”
“赵姒啊,那个jīng致的少年,你问晚啦。”
男人砸吧嘴,回味道:“心脏的味道不错,其他差了点。”
大概觉得这个谈话内容楚恒不太喜欢,男人转移话题道:“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大了,我老了,你年轻qiáng壮,我年迈无力。”老人感叹一声,抬起双臂温柔不容拒绝地拥住了楚恒。
“让爹爹抱一会,爹爹六年没见你了……”
楚恒依言,用左手环住他。
“你母亲肯定很恨我,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也许我死后,她都不会愿意再见我。衍之,你说你母亲,她会原谅我么?”
老人看不见的地方,楚恒右手从兜里掏出来。与此同时,老人袖子里滑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
“衍之,”老人喃喃道,“和爹爹一起走吧,像小时候那样,爹爹牵着你的手,领着你往前走……”
楚恒摇了摇头,他平静道:“不。”
“为什么呢。”
男人一边轻声问着,一边冷静地将匕首□□楚恒后心。
“刺啦。”
楚恒整个人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嘴角慢慢溢出鲜血。
“我们一家人团聚,不好么?”
老人转动匕首,他感受到温热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流过他握着刀柄的手,流过儿子削瘦的后背,一路向下。
楚恒没有说话,他把掌|心|雷的枪口往上移了移,然后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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