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有人推开了门,靠得极近的两人吓了一跳,愕然回身去看,却见红笺笑吟吟的站在门口,一双媚眼打量着两人,唇边似笑非笑。
“哟,是我打扰你们了呀!”
话虽如此,但她那语气却总简直似挑衅嘲讽一般,小古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轻轻挣脱了景语的手,景语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问她道:“你来做什么?”
“哎呀,这话说得真是无qíng,人家的一颗心都要被你伤透了!”
红笺以袖掩唇娇嗔道,眼波流转间,万般妩媚都朝着景语散发而去,竟似忽略了小古,当她整个人都不存在。
她此时也已经沐浴更衣,浑身上下都焕然一新,漆黑如云的长发绾成斜云髻,此时更加走进两步,有意无意的cha入两人中间,衣袖挥洒之间,一种如兰似麝的奇香弥漫在两人鼻端。
“景郎你真是狠心,我为了你,历经千难万险去锦衣卫那龙潭虎xué走了一遭,险些失陷在那yīn森森的诏狱里,现在心都在怦怦跳呢。”
她又朝前两步,整个身子都似乎要贴在景语身上,景语皱着眉头要把她推开,红笺却轻笑一声,贴在他耳边亲亲密密的说了几句,景语神色之间一松,竟是没有再拒绝,任由她倚进怀里,在耳边继续偶偶私语着。
小古再也忍耐不住,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景语正要追去,却被红笺吃吃笑着拉住了衣襟。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执念
天边的最后一缕夕阳都已经离散,只剩下烟青色的云霞烟霾,渐渐的被暗色遮没。
小古匆匆而出,任由身后的那扇门重重碰撞在一起。
眼不见心不烦,她深吸一口气,渐渐恢复了冷静。
红笺那一幕是做给她看的,但景语没有推开,两人之间的亲密和默契,像针一样刺痛她的内心。
未必是真有私qíng,但他们之间,必定是有着某种共同的秘密。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又有什么样的谋划布局?准备要做什么?小古对这些并无头绪,但她心中那重隐忧却渐渐泛了上来——让金兰会跟随他们的脚步,让这么多兄弟姐妹掺合他们的诡诈yīn谋,真的对吗?
她的心中思绪万千,浮现在脑中的,一时是悬吊示众的父亲残尸,一时是凄惨落魄的贱籍女眷,一时却又是景语怨恨激狂的眼神、红笺那讥讽狡诈的神qíng……
金兰会这艘大船,究竟要驶向何方?未来究竟该怎么做?
沉思之下,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庭院的桃树下已经过了很久。
下一刻,一件雪青羽绉面白狐皮的鹤氅披在她的肩上,回头看去,却正看入秦遥清幽而专著的眼神。
“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他俯身,替她系上领扣的带子,轻声道:“每次你出任务,我都悬着一颗心,更何况这次是先深入锦衣卫的诏狱……答应我。下次不可这么冒险。”
小古笑着看他,“他们奈何不了我,七哥你别把我当成手无缚jī之力的柔弱女子……况且这是大哥的计划,你也该信任他的智慧谋划。”
“我听老六说了全过程——虽然侥幸成功,但中间也出了岔子,险些就要失手被擒。”
秦遥的眉间露出深深褶皱,凝视着她的笑靥,意味深长道:“若是有人经常担忧你失手、怕你受伤。那他必定是十分在意你;同样的道理,男人若是不在意某个女人,往往会觉得她qiáng大无比,无所不能。”
小古扑哧一声笑了,“我知道七哥你对我好,常常把我放在心上。”
然而她咀嚼回味秦遥的后半句,却觉得他意有所指,“你是觉得,大哥——阿语他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秦遥轻轻摇头。“我能在他眼里看出对你的qíng意,但你也应该清楚,在他心目中最重的是什么——不是你。也不是金兰会。而是那刻骨铭心的仇恨。”
这一句正中靶心,直截了当,却是让小古的脸色变得惨白,嫣红下唇被牙齿咬得死紧,却仍试图为那人辩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况且阿语跟着父亲长大,简直是天塌地陷一般的感受。”
“我不是说报仇不对,而是他急切激进的手段让人感到不安。”
秦遥眯起眼,感觉自己似乎在背后说人坏话,神色之间更见忧悒。犹豫斟酌了半晌,才接了一句。“我只怕将来有一天,金兰上下都会被他连累。”
这一句更是血淋淋的直刺小古的内心,说中了她的心事,隐痛之下,却让她激动反驳道:“我会看着他、阻止他,不会让他走到哪一步的!”
“他仍然在意你,只是这份在意,能让他改变自己最深最重的执念吗?”
说完这一句,秦遥替她拍了拍肩头的桃花落瓣,轻叹一声离开了,只剩下小古,在庭院的中心望着他的身影远去。
二楼兰香阁的窗户紧闭,隐约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这笑声宛如毒烟一般钻入小古心中,引燃她心中的焦灼和烦躁。
无jīng打采的回到侯府下人房里,小古意外看到秦妈妈和初兰正在房里,两人在chuáng边的矮凳上嗑着瓜子,见到她回来,秦妈妈眼前一亮,推了推初兰,“有点口渴了,你去拎一壶水来吧。”
初兰虽然xing格率直但也不是蠢货,见此立刻明白她俩有话要说,朝着小古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
“你去同乡那里住了这几天,可曾托他找到亲人?”
这本是小古想好的借口,此时她面不改色的笑道:“仍然没有头绪,倒是见着了不少的同乡,大家都是做乘船衙役和工匠营生的,日子过得艰难的很。”
秦妈妈也叹气,“今上好使个雷霆手段,凡是当年支持他侄儿的都落了个凄惨下场,七亲八眷的也倒了霉。”
小古苦笑着应声——她虽然落入贱籍,但却几次设法篡改身份文书,如今她的身份记载已经不是前大理寺卿胡闰的女儿,而是一个无端被连累的小官亲戚之女。
秦妈妈仍在絮絮叨叨的开解小古,“不过你的苦日子也快到头了,街面上都在传说,太子殿下仁德宽厚,将来必定要赦免大批的贱籍罪眷呢!”
小古顿时一惊,追问道:“这话是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但府里府外街上住的人都在哄传,这几天沸沸扬扬的大家都在议论,看这架势十有八九不假吧?”
小古心中一凛,直觉此事很不对劲——就算太子真的有心赦免,那也是他登基之后的事,今上虽然年迈但仍然jīng神矍铄,而且对太子多有不满,这个关头太子若是扬言要赦免他父皇钦定的罪人,除非他是真的疯了!
此事大有蹊跷!
不知怎的,小古眼前浮现景语冰冷而残酷的笑意,以及红笺倚靠在他怀里的娇柔和讥讽——这传言跟两人有什么关系吗?
莫名的,小古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些乱。
秦妈妈感受到她的心事重重,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于是接着劝慰道:“就算是要赦免,那也得等太子登基以后,得等到什么时候还不得而知呢!”
说完她立刻惊觉自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慌忙捣住嘴左右看看,这才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巴掌,“看我这嘴——圣上当然是要万岁万万岁的!”
小古扑哧一声笑弯了腰,心中的郁闷也减轻不少,秦妈妈瞪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论起本心,她对今上朱棣也实在没什么好感,乃是因为张氏夫人的娘家是倾向于建文帝朱允炆的,而欺凌、陷害她的二房夫妻之所以显贵,是得了今上的宠信,两相对照之下,秦妈妈也对所谓的圣上缺乏敬畏爱戴。
第一百四十三章 问罪
“对了,你不在的这几日,广晟少爷派小厮来家里拿过衣服,还特地让把他柜底的几件旧衣服带去。”
这一句却让小古一愣之下失去笑意——广晟衣柜底部的几件旧衣服她也见过,虽然旧得不能穿,却是他的心头宝,据说是他生母亲手fèng制的,如今急吼吼的带去,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心中一凛,匆匆跑去检视他的随身之物,果然发现自己替他绣的手帕也不见了——不仅如此,广晟重视、珍藏的几件有纪念意义的物品,都被来人尽数带走了。
广晟少爷……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古心中暗忖道。
广晟确实摊上大事了,而且是身陷生死存亡的危局之中!
不仅仅是他,整个锦衣卫衙门的气氛都是死寂凝滞,惶惶不安!
自锦衣卫成立,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向来都是qiáng悍jīng进,将众多大臣抄家nüè杀无所不为,何曾有过如此畏缩之态?
一切只来源于三个时辰前送来的一道口谕。
那个名叫张宁的宦官面庞白净含笑,眼中闪烁的光芒却让广晟直觉危险,果然,他登堂入室之后,指挥使纪纲顿时肃然起身,跪地行礼。
他原本是那么骄傲出色的人物,此时却也在这不起眼的宦官面前屈膝跪拜,只因为对方代表的,乃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
张公公跟纪纲也是熟识,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欠身弯腰,笑容满面的答话,此时却是面无表qíng,冷冰冰的开口道:“有圣意,奉命问你话。”
这句一出,议事大厅之中所有人都面色大变。僵立当场——任谁都知道,这是非常不妙的前兆!
“你们都退下。”
纪纲倒是沉得住气,面色如常不见一丝惊慌。他扫了一眼下首的众属下,缓缓吩咐道。
有人眼珠转动似乎在想辙。有人如释重负恨不能当场离开,但更多的人却是面露担忧与激动,丝毫不肯迈动脚步——纪纲在锦衣卫中威望深重,大部分人都不愿丢下他一人。
“军令如山,汝等可还记得加入时发下的誓言?”
纪纲沉声一喝,所有人这才如cháo水一般的退开了。
只有一个人,悄悄的。以旁人难以觉察的方式留在了大厅里——广晟身手高qiáng又脑子灵活,在众人僵持之时就躲到一个视线难及的死角,三两下攀上了横梁,用腰带将自己系住。稳稳的吊在了空中。
“有旨意问你,你与太子勾结,沆瀣一气意图谋反,你承不承认?”
这一句冷冰冰的,却是斩钉截铁绝无迟疑。劈头盖脸的bī问上来,纪纲心中一凛,双眼微微眯起,仰头朝着那张公公看去,后者一个激灵。qiáng忍住才没有后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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