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
秦妈妈一颗心更加笃定,脸上笑容几乎要挂不住——婚事本该是女眷之间来往密谈,但广平侯尚的是永安公主,公主是君,轻易不能下降臣子宅邸,因此这事就只能让广平侯亲自出马了,济宁侯府这边去接待的当然也该对等。
广晟跟如瑶关系不错。又最是疏朗豪慡的xing子,有他出面。那些后宅女人的手腕根本不够看——这下不仅是秦妈妈,连如瑶的脸上也冰霜融解,露出嫣然浅笑来。
碧荷上蹿下跳去打听了这么多,早就口gān舌燥。房内一时安静,只听到她端起茶杯的碰响。
小古藏身在窗下,莫名感觉心头有些异样——袁槿曾经信誓旦旦与自己有婚约,但他跟如瑶,竟然也有从小订下的亲事。
两件婚事,一个是玉佩为表记,另一个是却是半圆形玉片一人一半——袁家的玉器还真是不少,动辄拿出来作为信物。
她的眼前浮现袁槿冷峻却又深邃的目光,那般灼然殷切的光芒。直视着她,润物无声的关怀与帮助……这一切,是因为心悦于她。或是因为那飘渺久远的婚约?
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这样对待如瑶吗?
她不由的摇了摇头,将这些混乱的思绪都甩去,却听房内秦妈妈正在合什感谢上天,“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广平侯府是何等显赫的人家,他们是真心要娶我过门吗?这其中该不会有什么蹊跷?”
如瑶高兴过后。未免有些担忧,秦妈妈也收敛了笑意。叹道:“若是夫人在时,只凭他们首鼠两端的表现,这桩婚事就要重新合计一番——但如今,那些龌蹉小人正等着从我们这挖一块ròu下来呢,现在是在谋算钱财,只怕接下来就要把瑶姐儿当货物卖了。”
“妈妈!”
碧荷见如瑶面色煞白,身形摇摇yù坠,尖声抗议秦妈妈道:“你也太危言耸听了。”
“我在这侯府也二十多年了,主人家是什么秉xing,还会不知道吗?太夫人和二房那个毒妇夺了你的嫁妆,为了堵住你的嘴,必定要把你远嫁出去……”
秦妈妈神色有些凝重担忧,咬牙道:“或是给年老高官做填房,或是嫁给那些行为bàonüè不端的,这样的事,她们做了可不止一回!”
“太夫人跟前原本有四个庶女,现在除了五姑太太,其余都远在千里之外,这两年已经连续传了两次丧讯了。”
秦妈妈轻描淡写的一句,彻底让如瑶一颗心沉到了底,一个踉跄之下,反而站稳了身子。
“妈妈的意思是,广平侯府的这桩亲事,已经是最好最妥当的了?”
秦妈妈点头,看向她的目光柔和而哀伤——明明知道这孩子是受了委屈,却只能劝她接受现实,接受目前最好的一个归宿,“至少广平侯府不会对您有任何企图。”
广平侯是今上的宠臣,战场上的骁将,又是驸马之尊,家底丰厚,自然不会把如瑶的嫁妆看在眼里。
“小姐您生得才貌双全,袁二公子若是见了您,必定会喜欢上的。即使那侯府里有人对您不满,您只要沉住气,慢慢收拢了丈夫的心,就能站稳脚跟。”
秦妈妈想起先头张夫人的悲剧,深深感觉要在后宅中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把丈夫哄住或者攥在手心,如瑶是个外柔内刚的秉xing,长期相处水滴石穿,她不信那袁二公子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她去侯府的时候细细打听过——传闻中,这位公子虽然xing子冷了些,却很是洁身自好,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应该是位可靠的夫婿人选。
“妈妈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若是能脱离沈家这个泥淖,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公婆,服侍夫君。”
如瑶微微笑着,眼波流转看着秦妈妈和碧荷,“到时候,你们跟我一起过去,我给妈妈养老。”
“瑶姐儿……”
秦妈妈感动,房内的气氛变得略微轻松,小古不愿再听,转身要走,突然心中咯噔一声,想起了一个可能——
袁家先是拒绝承认婚事,接着却是忙不迭上门求亲,他们所图的,只怕不是人也不是财物,而是……那半个玉片!
两个玉片合起来,能够打开那只木盒!!
小古身子一颤,眉头皱得死紧——难道袁家也对这只木盒有兴趣?
他们怎么会知道、参与这个秘密的?
整个事件……好像越来越神秘而复杂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双娶
夜已三更,长街上杳无人迹,只剩下一道灵敏黑影,在屋檐下疾步而走。
小古照例套着黑色氅衣,挂着糙绳辟邪符,在月夜下显得格外yīn森不吉,即使偶尔遇到巡街的衙役和兵马司杂兵,也没人来喝问她的身份。
很快到了广平侯府所在的街上,这间侯府明显跟沉寂衰落的济宁侯府不同,广是地方就占了整整一条街,这待遇即使是在靖难功臣中都是很少见的,可见袁容确实圣眷很重。
小古躲在巷子背面,先是换下氅衣,随即在黑暗中在自己脸上摩挲了一阵,出现的就是一名青衣娉婷的小丫鬟了。
她靠近一侧的侯府角门学了几声蟋蟀叫,不多久,就有一个守门的葛衣老苍头默默出来开了门。
“侯爷以军法治府,你千万小心,若是出事可别连累了我。”
“你的赌债可还在账上呢。”
小古轻描淡写一句,彻底让老人颓然,他抖着手把们重新锁上,双眼满是混浊血丝,“侯爷对我不薄啊,自从我这条腿废了,就给我安排了这守门的差事。”
小古瞥了一眼那伤腿,一看就是沙场行伍里断了的,她悄然而笑,眼中的光芒却让那老人瑟瑟发抖,“我只是去见个人,又不是要行刺你家侯爷,何必做出这种赤胆忠心的模样来呢?”
“侯爷说过,一次不忠,百次不容——终究是我烂赌成xing。手痒难耐,这才被你们要挟,从此泥足深陷啊!”
老头还在絮叨。小古微微一笑,闪身而去,心里却是对广平侯袁容的治家御下颇有些赞赏。
侯府内果然戒备森严,光是明哨暗卫就有好几处,小古小心闪避,顺利靠近了袁二的院子。
广平侯袁容的内帷简单到让人惊叹:除了公主之外,只有两个少年时候伺候他的通房。也是断红斩绿的年纪了,从不得宠宛如透明人一般。倒是他两个儿子和四个侄子,统统在六岁后就搬到各自院子里,他每日亲自教导弓马武学,又延请了名门大儒为师。因此袁家的儿郎各个出色,是京城贵妇们心仪的东chuáng快婿人选。
公主自己另外开府,并不长住侯府,这后宅一片简直是男儿国一般,小古纵身一跃,到了袁二正房的屋檐上,低声伏在瓦片上,偷偷搬开一点,却见里面烛光通明。袁槿正是负手而立,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深皱似乎是遇见什么棘手之事。
小古将眼睛努力凑近。却见他掌心攥着的,正是与自己那枚同是一对的玉佩。
袁槿盯着玉佩,冷峻面容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这一瞬很是缱绻柔和,随即却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放下,走向书案旁。端详着白绸上的一块玉片。
那玉片半圆古朴,上面似乎有花纹凹凸。袁槿盯着它,眉宇带着一种复杂的yīn霾,半晌,他长袖一拂,玉片当啷一声落了地。
听到声响他身子一颤,赶忙从地上将玉片捡起,端详着上面的纹路,突然狠狠的将它拍在几案上,颓然坐在弹墨靠枕的长榻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是这样……!”
他从齿fèng中迸出这一句,整个人露出的深深的疲惫之色,垂眸看着地面不语。
突然,他神色一凛,好似回过神来发现了什么,拔出书架旁墙上的宝剑,指着头顶冷声喝道:“什么人,给我出来!”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瓦片被揭开了,有人轻飘飘从屋顶落了下来,等他看清面容时,先是一楞,随即惊喜问道:“是你?”
“我当然是我,难道还能是别人不成?”
小古伶牙俐齿噎了他一句,袁槿没有生气,反而露出欢欣眼色,笑着问道:“你怎么会来这?”
“看看你深更半夜在gān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现在看来,你是在害了相思病,想着谁家姑娘呢!”
小古看到那玉片,就气不打一处来——先前装得深qíng款款,居然跟另一位侯门贵女有婚约,幸亏自己没当真!
袁槿听到她这么一句,又看她目光停留在玉片上,顿时脸上神色更加冷峻,黑瞳深处却闪过涩然之意,“你也知道了这事?”
小古皮笑ròu不笑的轻哼一声,“如瑶姑娘暂时算是我主子,她也有这么半片玉琮,可见真是天作之合。”
袁槿脸颊微微抽动,“我并没有这样的心思——”
话没说完,却被小古截断了,“我知道,你们家里长辈最喜欢给你订亲了,订了一门又一门,若是姑娘家失势,就只当这承诺被狗吃了,反正你家富贵滔天,玉佩玉琮这类物件有的是!”
这话犀利而毫不客气,袁槿从来没见过她如此,一时惊呆了,几瞬之后,他才深吸一口气,眼角突然带上了笑意,“你这是吃醋吗?”
“胡说!!”
小古尖着嗓子激烈反驳,柔皙粉嫩小脸皱成了一团,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最近真是倒霉催的,连续有两个男人这么问她了!
她看起来挺像花痴吗?
混账!
袁槿见真的惹恼了她,赶紧递上一杯茶,甜白瓷的茶杯在灯烛下倒映出他深邃幽静的凤眸,一身高华气质让人自惭形秽。
小古愣了一下,仍然余怒未消,别过头不去看他。袁槿仍然没有生气,只是低叹一声放下了茶杯,缓缓问道:“你父亲胡大人……没有跟你说起这桩亲事的由来吗?”
他凝视着小古,眼中满是复杂难懂的qíng绪,“那时候,同时订下的亲事有两桩,分别是跟你和如瑶姑娘。”
“这怎么可能?!”
小古顿时觉得荒谬宛如天方夜谭:大明律法规定,就算贵如王侯,正妻人选只有一人,胡闰虽说对她们母女不好,但除非他脑子抽疯了,否则根本不会让女儿去做妾——同样,素来有爱女之名的张夫人更加不可能这么做!
袁槿看到她惊愕后失笑的表qíng,苦笑道:“我知道,这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实在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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