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晟对苗人的手段从来不了解,这次却是信心倍增,“这两人休想掏出夫人你的手掌心了。”
“谁是你夫人啊!”
小古瞪了他一眼,嗓音低沉下来,“就算现在我们暂时合作,两边终究是水火之势。我不会为了你放弃做反贼,你也不会为了我不做朝廷命官。”
她的眼眸宛如银月流辉,让人不自觉的沉溺其中,却又有一重怅然的哀婉。“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今后……”
没等她说出狠心绝qíng的话来,他一把抱住了她,趁着身体的优势,近乎qiáng蛮的将她压倒在榻上。“不许说这种话来气我!”
他的热气回dàng在她耳边,惹得她耳廓苏麻,“我们不能各退一步吗?”
窗边月华隐隐透窗而入,他的面容,沉毅而绝美,宛如天上仙人一般,那样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双眸,让她虽然被松开桎梏,却竟然不能移动分毫,“我愿意为你救出那些被牵连的家眷。愿意为你不做这锦衣卫的指挥使——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肯为你做到!”
他凝视着她,皱起眉头,郑重道;“只是,你也放弃那些危险的念头吧,金兰会终究只是个抱团取暖的组织,你不能在其中安身立命一辈子!”
小古没有说话,半晌,才苦笑道:“你以为我是天生的心狠手辣吗,你以为会中的兄弟姐妹都是造反胚子吗。这都是被bī出来的——若是朝廷肯放过我们,谁会愿意过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涯?”
她闭目躺在chuáng上,浓密黑亮的长发散落在面庞两侧,宛如乌檀映雪一般。“你愿意退隐,我也愿意,只要这次,过了这一关,我们一起离开,找个真正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的嗓音渐渐低了下来。甜蜜却带着无尽的飘渺,好似在梦呓一般,广晟一把搂住她的肩头,在她身旁躺了下来,也闭上了眼,低声道:“我们一定能做到的!”
无尽长夜,无边暗色苍穹笼罩着这世界,夜半无人时的私语,却是两人最甜蜜最殷切的愿望,这愿望其实渺小而不足道,但在这步步杀机、翻云覆雨的朝局混沌之中,却近乎最难的奢望。
接下来的三天,广晟一反常态,寸步不离自己的寝居,却派出了锦衣卫所有的人手,去彻查监视江堤、三条皇城近处的街道,务必要掌握景语的所有动静!
黎明的灯下,他对着地图写写画画,一旁的小古单脚裹得像颗粽子,倚靠在榻上看他动作,两人的嗓音都很轻,偶尔还要争论几句。
“我已经秘密请教过jīng通算数的博士,皇宫内部面积很大,就算他堵塞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导致水位上升,但如果倒灌进整个皇宫,那最多也只是到人胸腹之间,很难彻底致人死命,时间一长,宫里的人一旦从靠近的城门逃出,那就前功尽弃了。”
广晟在地图上标注了jīng确的地点,面色严肃的说道:“因此,我猜测,他可能会用某种借口,让城门暂时封禁,达到不能出入的效果!”
“我看,这事跟汉王拖不了gān系——景语虽然在东厂有势力,但在军中却并无什么跟脚,反而是汉王,跟很多将领来往甚密!”
小古听到这,cha嘴道:“汉看看似跟皇位很接近,却从未真正把太子踢下台,你知道其中的奥秘吗?”
广晟道:“虽然我猜不出皇上真正的心思的,但依我看来,汉王看似得宠,却没真正把握住圣上的心,因此这父子的关系,未必会比太子那边好多少。”
小古颔首一笑,“汉王最大的优点是他勇武知兵,最大的软肋也是这——朱棣自己就是叔叔篡位而上的,对有兵权有野心的儿子,其实深深忌惮,这也罢了,毕竟汉王从小就勇武善战,只要运筹得当,表现出贤孝的一面,也能缓缓瓦解朱棣的忌惮,但这个蠢货,却选择了最错的一条路——他到处显摆他的手下兵马qiáng悍,甚至动辄跟人说自己‘我英武,岂不类秦王世民乎?’”
小古唇边的冷笑冷凛宛如天上霜月,“他把自己比作李世民,把太子讽作碌碌无为的李建成,是想说自己比兄长更合适天子宝座,但这岂不是说,他们俩的亲爹朱棣是要走李渊的老路,被亲儿子bī得退位做什么太上皇?这种话他说者无心,朱棣却是听者有意,哪里会真正让这个儿子上位?只是留着他蹦跶,作为削弱太子的一柄刀而已!”
第三百二十章 颠倒
广晟听她把帝王心术一番剖析,jīng辟入里听得人心神摇曳,虽然略有诛心,但却很有道理,“也就是说,汉王若不是搭上景语这条船,原本也是于皇位毫无希望的?”
“他年纪既长,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朱棣对他看似三五日一赏赐,其实真正机要关键的位置上,都不许朱高煦cha手,这位汉王的名头虽响,却并不是真正的位高权重。”
广晟眼中jīng光一闪,“因此他这一回,也是拼力一搏,而且有景语挡在前头,若是胜了他自然可以过河拆桥灭了他,若是失败,也可以说是被景语迷惑,是要跟太子过不去,而不是要反抗父皇?”
“孺子可教也。”
小古躺在chuáng上,递给他一颗剥好的荔枝,水灵灵又雪白晶莹,汁水顺着她指尖往下流,广晟就着手含住了,舌头却闪电般的舔弄了指尖,引起小古一声惊呼,瞪大了眼!
“你这个登徒子!”
两人笑闹了一阵,小古起身道:“又到了去旗杆上悬吊的时候了。”
广晟看着她脚上包扎的伤口,正要阻止,却听小古低声道:“这次,你一定要假戏真做,在我身上狠狠的戳一道,必须用力。”
“你疯了?!”
他正要怒叱,小古眼角眉梢却带起了凝重,“这几天你放出消息说我昏迷不醒,整天守在这,做出一副伤心担忧、方寸大乱的模样,我觉得他未必会深信。”
说起那人的名字,她眼中闪过一道纠结和黯然,却终究化为流光,恢复了沉静睿智,“后天就是景语计划发动的时间,他现在一定很关注我们这里,今日必定让宫里的宦官来看你行刑,只有确定我真正受伤昏迷,才能安心。”
她唇边带起一阵轻嘲的曲线。“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真正掌握他的心思,但能猜出其中十之七八的,却也只有我了。”
广晟看着她这般恍惚的神qíng。心中一阵酸涩气闷,有心反驳却又怕伤了她的心,只能冷哼一声表示抗议。
看着那人明明是一张绝世美人的脸,却生着闷气做出一副别扭的大男人模样,小古笑出来声。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安慰,“别再吃醋了,人家还以为锦衣卫衙门改酿醋局了。”
“哼。”
广晟仍旧绷着脸不理会她,却偷偷瞥见她下了榻在屏风后面换了灰白囚服——按照两人的默契,此时此刻,彼此的关系就回到“官军与反贼”的敌对之中。
“非要这么做吗?”
“是,他不仅会派人来确定,弄不好,会来探视我的。”
小古的嗓音带着轻叹怅然,更让广晟心头一紧。
会试之后的第四日清晨。跟往日没什么不同,京城的大街小巷却充满了紧张而喜气的悬念,凡是有考生的地方,各人都是心神不属,紧张得坐立不安。
很快就有huáng榜贴出,榜单下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有人惊呼后狂喜,也有人嚎啕大哭就此昏倒,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景语得了会元魁首的消息很快就传了进来,广晟微微皱眉。倒是没有太过吃惊,“他虽然心机狡诈,但听说学问上确实了得,连我那个眼高于顶的父亲大人。都对他频频称赞呢!”
他语气嘲讽,说起景语和父亲沈源,更是露骨的恶意厌烦,周围人比如李盛,都察觉到他心qíng很不好,摸摸鼻子站得远些。不来捋这虎须。
“衙门里的兄弟们都出去继续打探了,大人不如回家歇息一阵?”
李盛是知道他心思的——刚刚亲手在自己喜欢的女子身上又动一刀,虽然是演戏,但终究心里不安而且憋屈,与其在这里纠结,不让回家眼不见为净。
说到回家两字,广晟冷冷一笑,“家里都喜气洋洋乱成一团呢,我那大哥广仁终于中了,沈家的文脉更加昌盛,父亲更是后继有人。”
看到那一团人到处乱窜的模样,他就厌烦,尤其是看到沈源矜持又压制不住的捻须微笑,王氏那般温柔的凝视着宝贝儿子,他就觉得,这群人才是一家人,而他只是个格格不入的多余庶孽,而他死去的母亲,也不过这个簪缨世家的繁盛之中,一点无足轻重的血色点缀而已。
这种欢喜,跟他又有什么相gān?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马不停蹄的回了衙门,身后有人呼唤,好似是如瑶,他走得太快,一时也没有理会。
“人家父慈母贤,儿子孝顺又高中,我一进去,立刻就跟掐了他们脖子似的,笑声都能停住,又何必去败兴添堵呢?就让他们高兴一阵子吧,算账也不在此时。”
他的话听起来冰冷yīn沉,李盛知道他跟家中颇多不睦,恨不能打自己一个耳刮子,于是不敢再说。
此时有人急匆匆进来禀报,“大人,碉楼旗杆那边,果然有人秘密查看,弟兄们跟踪他,一路进了皇宫。”
广晟眼中寒芒一闪,却并未动怒,“果然,东厂的太监们割了下面就是方便,随时可以去皇上那里打小报告,真是挺方便的。”
想到朱棣对他仍然不免猜忌,时时监察,又想起赐死纪纲的那杯毒酒,就算是他,此时此刻对那高踞宝座上的九五之尊,也不免心生感叹,更多的却是凛然心惊——所谓帝王心术,竟然如此可怕!
“既然人来过了,我们赶紧把那位姑娘放下来吧?”
李盛怕他不舍难过,谁知广晟却摇了摇头,“不,暂时不要动她。”
这是小古的意思,纵然心疼,纵然不愿意她这么自残伤己,他也不愿去勉qiáng她——她是个骄傲而聪明的人,有自己的坚持。
午后的日光炽热蔓延,带来无边的酷意苦痛,小古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边热一边冷,热的是被烘烤的那一面,冷的却是失血的新增伤口。
这都是拜朱棣所赐,自己如今的计划,却是要阻止景语杀他,这等于是间接保护了自己最恨的仇人!
第三百二十一章 第重逢
这都是拜朱棣所赐,自己如今的计划,却是要阻止景语杀他,这等于是间接保护了自己最恨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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