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古俯身一拾,接住了匕首和蛛丝,制止了两人的较劲。
“够了,我们是为正事而来,不是为了你们俩斗气。”
一弯月牙照着库房大院,净白月光让人心头安稳。
院子旁边停放着那些失而复得的马车,马早已经进了马厩,车身上全是刀砍斧凿和摔破的痕迹。显示那天战况的激烈和凶险。
小古打开车厢下的密格空间,不出所料,所有的huáng金已经被运走了,只剩下空dàngdàng的暗厢。
“按照我们的原定计划,等车里离开军营时,就让人藏身在这里面。神不知鬼不觉就运出去了。”
郭大有跟蓝宁解释道,却接到后者一个妩媚的白眼——
“你觉得经过白莲教那群女人一闹腾,这秘密暗厢还会是个秘密吗?”
蓝宁终于找到机会报方才的一箭之仇了,银铃般的嗓音满染嘲讽,“我觉得。身为执黑丸的清理者,你的头脑也够呛,能被你算计的大概得是蠢猪一只了。”
“你……!”
小古抚摸着车厢上的刻痕。对两人的斗嘴充耳不闻,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眼风一瞥两人,两人顿时乖乖闭嘴。
——十二娘子的年纪虽小,却有一种天上地仅此一人的冷然平静。
罗战这次jiāo易被几方势力所查知,白莲教浑水摸鱼这么一闹,估计这个马车上的机关暗格也要被人发现,必须另想办法。
“车中密厢的这个计划。就此作废。”
小古说完,转身进了库房,“我们看看这次的货物。”
库房里那些箱子齐崭崭堆放着。几乎装满三个大屋。
“把封条打开。”
两人一起出手,把封条小心撕开,小古翻看着即将运出jiāo易的货物。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
“看这个又有什么用?”
蓝宁低声咕哝着,却被郭大有捂住了嘴。
小古的眼神有些迷茫,她的脑子却在jīng密算计之中——进出军营的车辆都是有限的,如果只有一两个人,那尽管可以藏着在什么运送蔬菜、倒恭桶的车里,但三四十号人却是一支不小的队伍,她们都是产缠了足的女人,大部分已经被折磨得谨慎崩溃、胆小怕事,很容易就哭出声,既不会演戏、也不会战斗。
要想救出这些军jì,原本藏身金子暗厢的计划也行不通了,但是眼前,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办法。
小古的目光投向箱子里,那一排排的甲胄。
放置铠甲的箱子巨大有一人高,每箱里都放有四具明光铠。
明光铠高达威武,基本是镀金而成,千余片甲片、铁环编缀连接,并饰以缅甸玉石,胸前和背后的圆护以铜铁等打磨,颇似镜子,在战场上会发出耀眼的“明光”,故得此名。
“我们可以把人藏在铠甲里运出去。”
小古语出惊人,两人顿时一呆,围着这几具明光铠绕着圈子观察,随即开始反对,“这样太冒险了!万一里面人受不住颠簸,发出一点声音,搬运的人就会发现。”
“而且几个时辰不进水米不说,明光铠加上箱子极为密封,弄不好会憋死。”
“是啊,十二娘子你是不是太急了,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慢慢想办法。”
面对质疑,小古只是淡淡道:“罗战的案子马上就要爆发,时间紧迫,必须赶紧把人救出去,否则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被详细调查,寸步不得离开。”
她心底还有别的忧虑——金兰会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十三位兄弟姐妹中,唯独“大哥”来历神秘,心思难测——她从袁家兄弟那里得到的信上得知,他制定这次计划,并不真正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引出锦衣卫的大头目纪纲,让他死于爆炸之中。
甚至连红笺的异动骗局,也很有可能是他一手设下的。
不管是与不是,小古都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yīn谋气息,这促使她把救人的计划提到最前。
针对两人的质疑,她不慌不忙,“如果怕她们出声,我们可以事先让她们饮下麻沸散,让她们睡着,至于难以呼吸的问题——”
她俯身察看木箱——这是jīng细桦木打造成的,板条榫头之间密合无fèng。
小古又拿起锁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随后取下自己的簪子,小心翼翼的伸进锁孔,轻轻的左右扭动。
“你这是做什么?”
蓝宁不禁问道,小古摇了摇头,闭上眼好似在感受着锁中心的某一个用力点。
万籁俱静之中,锁心发出咔嚓一声。
“好了。”
小古睁开眼,如释重负的说道。
蓝宁接过锁左右看不出什么异常,小古解释说:“锁心已经被我破坏了大半,虽然仍能锁上,但若是经过搬运的颠簸震动,锁心就会弹出,箱盖就成为虚掩着的,这样里面的人就能顺畅呼吸了。”
说做就做,接下来蓝宁亲自试验将整个人藏进整套铠甲内,她娇小的身子不费chuī灰之力就做到了,但最大的问题出现了——箱子的重量不对!!
明光铠唐时流传至今,技艺几经失传,先前甚至重达百八十斤,经过历代的改良,现在每具明光铠的重量也在四十到五十斤重,每箱的重量就是在两百斤左右,需要三到四个成年汉子来抬,如果里面再装上几个人,那搬运的时候立刻就会发现变重了!
“这该怎么办呢?”
寂静无声的库房里,三个人面面相觑,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要是铠甲能变轻就好了。”
郭大有的话引起蓝宁嗤笑,“你以为是在削土豆呢,削掉一层变轻了,再削掉一层就变一小疙瘩了。”
两人又在斗嘴,小古却因此眼前一亮——如果想办法把铠甲变得轻薄,再让人藏身在铠甲内呢?
沉吟一会,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几个小瓶子——每只只有指肚大小,打开后一阵奇香氤氲。
“这是什么?”
蓝宁好奇问道。
“易容改骨用的东西。”
小古一边回答,一边用其中几只混合搅拌放入其中一只小盅,顿时香味一变,更加浓郁甜蜜——闻起来有点像京城最贵的玫瑰果子露。
“甜丝丝的,好想一口喝下啊……”
郭大有端起小盅,喃喃道。
蓝宁白了他一眼,“十二娘子身上的东西,你都敢喝,不要命了。”
“这些混合在一起,是绝佳的腐尸水,苗人用它来对付踏入陷阱的猛shòu,半个时辰就只剩下一把皮毛,连骨头都不剩。”
小古的话让郭大有吓得整个人都僵硬了,端着小盅的手直发抖,却又不敢晃出任何一滴药水。
蓝宁在旁边幸灾乐祸的毒舌,“哟,刚才是谁想一口喝下的?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会手抖,还不如我呢!”
谁知小古淡漠的眼神立刻瞥向她,“蓝宁你会涂指甲的蔻丹吧?你用这小眉刷蘸着这水把明光铠的内部涂一遍。”
蓝宁的脸色顿时也变得惨白,嘴唇抖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用这水在铠甲内部薄薄的涂一层,就会腐蚀掉大部分的材质,只剩下外面一层防御最为严密的玄铁,铠甲大约只会剩下十斤重。那么每只箱子可以藏身两人,这里有二十多只箱子,足够把所有的女人都运出去。”
郭大有偷笑着斜睨了蓝宁一眼,非常慡快的把小盅递给她,“这种事果然要靠你们女人的巧手才行,我们男人粗手笨脚的就是不行啊!”
“时间紧迫,你也要帮忙涂。”
小古一声令下让他整个人都再次不好了!
“仔细涂一遍需要半个时辰,今晚最多只能完成四分之一,我们必须加紧完成。”
第八十章 人心
小古看向蓝宁,“联络那些女人的事,也要jiāo给你了——红笺这个人,我们完全不能相信。”
“红笺也是我们金兰会的人?”
蓝宁一惊,她与红笺同为军营双花之一,两人的xingqíng却毫不投契,红笺谄媚浮艳,喜欢掐尖要qiáng,还勾搭上了王舒玄,平素奢侈làngdàng,完全不理会普通军jì的死活——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是金兰会的秘密成员!
金兰会的外围成员都是单线联系,尤其是小古的手下独成一体,根本不与其他兄弟姐妹的脉系接触。
“她是大哥的手下,我发现她有背叛组织的迹象,也不知是她本身叛变,还是……奉了某人的命令。”
小古的嗓音冰冷,话中隐含的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么,要除掉她吗?”
蓝宁甩动着手里的匕首和蛛丝,郭大有也摆弄着手里的木棍。
“暂时不要打糙惊蛇。”
小古垂下眼,冰冷语调显示她并不愿意多谈红笺。
虽然疑惑她qíng绪的反常,蓝宁还是继续汇报,“联络组织女人们这事,我想jiāo给一个叫做安儿的小丫头。”
安儿……这个名字很熟悉,是二姐血泪啼哭时喊的名字……
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个人可靠吗?”
虽然心中微微激动,但小古的嗓音仍是平静无波。
“非常可靠。她也是我们这些罪臣家属,都是受了父母家人的连累。伶俐懂事得人疼,上次杀掉沈容,也多亏了她的协助。”
上次杀掉沈容,蓝宁靠的是蛛丝切金断玉的锋利。隐在屋檐下利用特殊角度瞬间割下人头,但当时场面yín靡,在场女子都身着轻纱甚至luǒ着,蛛丝和匕首就是靠厨房打杂的小安藏在烤鸭肚里送进来的。
蓝宁想起小安和唐赛儿这对小姐妹,“这里就数她跟唐赛儿年纪小又能gān,不过唐赛儿最近成了红笺的贴身丫鬟,所以这事我就防着没告诉她。”
“好,你把这个药jiāo给她,三天后的晚饭让大家服下。”
小古另外拿出一只香囊,里面满满都是白色粉末。“这是大剂量的麻沸散。能让人昏睡数日不醒。”
三人商量完毕。开始慢慢的在铠甲涂上腐蚀药水,长夜漫漫,他们时间紧bī。却必须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早饭时候,营jì们的大院里永远是在忙碌混乱着。
带着黑眼圈,神qíng略见憔悴疲倦的蓝宁走进前门,立刻就有人看见了,有人瞥了一眼看向别处,有人上来谄媚递茶,眼中却是火一样的艳羡嫉妒,更多的人却是带着疑虑,背后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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