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古好似受了惊。头低得更厉害了,声音又低又软,听在广晟心里,不知怎的麻苏苏的,“少爷对不起。你罚我吧。”
“你可知道偷窃库房钥匙是大罪,被人发现连我也保不住你……”
广晟又训斥了两句,看到她这个模样。满心的气恼也散了大半,没好气的说道:“算了,这次我知道你担心我,qíng急之下才这么做的,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见小古乖乖点头,他叹了口气,心中更多却是热烫感动——小古不是胆大妄为的人,但为了他。毫不犹豫就这么做了。
这是比金子还真的一片诚挚!
“好了,那箱子现在在哪?”
广晟话音未落,外面传来铁皮的轻微摩擦声。随即而来的是浑厚的男子嗓音——
“沈大人,你的东西在此。”
袁槿大步而来,金灿日光照在他身上。绯紫锦葵纹外袍越发显得他皮肤苍白,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用竹簪束了。笔挺的剑眉下,一双鹰鹫般的煞瞳仍是那般充满魔魅,他微微一笑,眼角的伤疤挑高,更让人觉得清漠而惊悚。
他的手下抬来五十几口箱子,又把那些废铜烂铁的箱子收走,一切做得gān脆利落,找不出一丝缺点。
“完璧归赵。”
袁槿淡淡说道,目光却不是看向广晟,而是凝视着小古。
“这次真是多谢袁千户了。”
广晟笑容灿烂,礼节周到,笑意却未到达眼底,“我这个小丫鬟顽劣,因为担心我才胡乱出了这个主意,倒是让你费心了。”
“她是个聪慧的女孩,我帮她是天经地义,用不着说谢。”
袁槿看着小古,唇边露出温和亲昵的笑容,这笑容却让广晟心里发酸,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心火一盛,他说出的话也别有涵义,“她随侍在我身边,跟我形影不离,袁千户你既然帮了她,当然应该由我这个主人来说谢。”
两个男人目光jiāo汇,火花四she——彼此的笑容看在对方眼里,却是无比的心浮气躁。
小古没顾得上他们的暗藏机锋、气氛怪异,她看着袁槿的脸,心下只觉得无比的怪异,不由的回忆起方才两人见面的场景——
先前,萧越对全营大搜查,她就知道不妙——丢失的内衣裤是小件,岁别塞在哪个犄角旮旯都可以,所以大小器物都会打开检视。那箱子只怕也难逃法眼,她匆匆跑出去,原本是想找袁樨袁桢两兄弟帮忙的,没曾想,却在他们的住处遇到了袁槿。
她急匆匆跑入的时候,他正穿了一身玄色直缀,坐在唐榻上喝着新雪梅茶,手中翻着一册古籍。
梅花的香气氤氲淡雅,他就那么闲适的托着腮,专注的盯着纸页,长发没有用簪,而是蜿蜒垂落在身侧。
明明是一个武人,此刻却是意外的气质清隽高华。
这种奇妙的气质,好似上古画卷中的贵胄先王,与他五弟袁樨那种书卷气的耿直清高全然不同。
“你是来找我的?”
小古愣在门口的时候,他开口问了。
“不,我是找七公子,我这就告退。”
转身yù离的她却被他拉住了手臂,温和却不容拒绝,“有事的话,找我也是一样。”
第八十五章 jiāo易
小古皱眉yù走,袁槿却gān脆下了榻来,挡在她的前路,“看你如此焦急,是遇到难事了——只要你开口,我都会为你做到。”
好大的口气!
只是萍水相逢,就说这样的话!
若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还拉拉扯扯,小古只怕要嗤之以鼻,认定是登徒子,但他那张清俊淡漠的脸,带着煞意的魔魅双瞳,却很难让人生出这种念头。
她挣扎着要求,而他手上的力道却也加qiáng,丝丝缕缕的衣料被收紧纠缠着,好似象征着两人奇妙而漫长的复杂纠葛。
“放手。”
“告诉我你在焦急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来两步,他的眉眼舒展,带着淡而沉然的清寂,嗓音却仍是醇厚好听。
眼看时间紧迫,小古心一横,gān脆说出,“请你帮我准备五十八只铁箱,里面装满废铜烂铁……”
她说出她的要求,自然而顺畅,自己也感到暗暗吃惊,而他只是默默听了,随即吩咐手下雷厉风行的完成了一切。
一切都是刚刚好,把箱子掉包以后,萧越的搜查也到了。
直到现在,小古回忆方才那一幕,都觉得暗暗吃惊——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这个人,自然而然的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好似……很自然就有的默契,更似乎是,很久前就有这样的感觉。
难道,她与他,之前见过,甚至是熟识?
她陷入了沉思,直到广晟把她晃醒,“想什么呢,人都走掉了。”
小古目光闪动,仍是弱弱的说:“我在想,我笨笨的。什么做不好,又让少爷欠了袁千户的人qíng,拖累了你。”
广晟一颗心本来浸在酸水里,听到她这一句自责,马上偏转了过来,反而安慰她道:“别瞎想了。这些我都会料理妥当的。我们回去吧……闹了这么大半天,你饿了吗?我带你去烤兔子吧,山上的野兔可肥了。”
两人一齐往外走,广晟还在说着。小古乖巧的笑着,一边以他看不到的手势。朝后面比了个“一切妥当”。
窗外墙角边偷听的蓝宁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叫演技炉火纯青,什么叫卖了你还让你感激涕零,十二娘子做的简直是完美!
闹腾了大半天。仍然一无所获。
萧越既没有找到偷内衣的宵小,也没有找到广晟犯罪的蛛丝马迹——然而广晟也没有发现那些女人的踪迹。
她们好似初chūn的冰霜一样,遇见旭日暖阳就消融不见了。
人,到底会倒哪里去呢?
广晟百思不得其解,皱眉坐在书房里苦思冥想。
想到头都疼了仍是没有结果,终于颓然放弃。
“只要是大活人,终究要离开这个军营,我就不信真的能水过无痕!”
日头西斜。天色渐昏,他gān脆换下官服,痛痛快快的沐浴洗澡。luǒ着身体从屏风上拿起中衣穿了,再罩上素色道袍,又gān脆拿起玉簪束了个道髻。
这副打扮本是朝中文官惯常休闲时的打扮。对于喜欢舞刀弄枪的广晟来说却是难得如此。
他本就容貌绝世端丽,这般随意安然的打扮,却让他眼角眉梢的锋芒煞意都略微收敛,更显得俊秀贵气文雅,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这样打扮怎样?”
广晟略有得意的让小古看着他,看到她眼眸中的赞意,心中更是舒慡到十二分,把刚才的郁闷都抛到九霄云外。
“比刚才那小子怎样?”
小古正在煮着茶,闻言手中动作一顿,“你是说袁千户?”
“是啊。”广晟接过甜白瓷的茶盅,毫不吝惜的一饮而尽,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从上次我就发现了,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很特别。”
“少爷!”小古顿时啼笑皆非,“人家堂堂千户大人,侯门嫡长子,多的是娇滴滴的美人,哪里会看上我这种貌不惊人的小丫鬟。”
“这也难说,吃惯了大鱼大ròu,也会喜欢清粥小菜的。”
广晟话虽然这么说,想起袁槿的眼神,仍然心中焦躁不快,他bī近小古,半是兴味半是认真道:“你该不会也对他动心吧?”
小古正要回答,却听外面有人脚步声传来,迟疑了一下,还是隔着门禀报了,“大人,那批废次物品要启程运出了。”
小古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却只见广晟眼中光芒一跳,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的嗓音也是不疾不徐,好似这只是一件平常公务,“好,一刻之后立即出发。”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平宁坊的门楼却并非放下,而是点燃了松明火把,连楼墙上的风灯都点燃了。
沿街的房舍院落都已经静默无声,只有间歇的几声犬划破这份死寂。
广晟一行人押运着车辆一路行来,身边的亲兵们都着了皮甲鸳鸯袄,腰间佩刀铮亮,沉默肃杀的脚步声在长条青石上敲出有节奏的声响。
约定于元蒙人jiāo易的地点就在这里,罗战早几日前已收了金子,但他位高名显,对方倒也不怕他赖账,两相权衡之下,罗战派了广晟前来。
广晟骑在马上走在前头,瞥一眼身边队伍雄壮,心中却是如明镜一般:这些人虽然是他进入京营后收揽的,但其中必定有很大一部分是罗战的人。真动起手来,能有一小半靠得住。
广晟眯起眼,打量着周围,随即闭上了眼——
北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小巷的枯枝虬gān摇曳不定,发出沙沙声。
无边的寂静之中,风声的走向似乎有些阻碍——
有人,在远近的街头巷角边无声而迅速的利移动着!
广晟眼中利芒一闪,不敢确定到底是谁的人。
突然风中传来哨子的清脆声音,远远的好似鸟鸣。
“什么人!”
罗师爷猛的打了个哆嗦,尖声叫道,一旁的兵勇连忙拔刀在手!
从小巷中突然跑出一个面目脏污的孩童,手中的陶哨做成一只鸟的形状,他灵巧的从官兵中间跑走,一边跑还是在一边chuī,发出清脆的哨子声。
三长一短,是一切安全的意思。
广晟这时才真正的松了口气:这是锦衣卫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表示锦衣卫的人已经到位,准备等罗战跟元蒙人jiāo易时,一举冲入一网打尽!
“哪家的小兔崽子,天黑了还不回家睡觉!”
罗师爷也松了口气,陪笑着催促广晟,“买家正在商驿馆等着大人您,时候也不早了……”
广晟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问道:“此等大事,指挥使大人真的不来看看看?”
“大人身份非凡,掌管着上下五千多号人,这里好些是他们的家眷,他轻易露面会被人认出来……”罗师爷见广晟面色一沉,怕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撂挑子不gān,连忙保证道:“不过罗大人授权您全面代表他,去会会那些元蒙蛮子——罗大人说了,您就代表他亲临了,一gān人等谁敢对您不恭敬,您不用秉他,就可以军法从事。”
“这还差不多。”
广晟脸色稍霁,看在罗师爷眼里,不禁心下暗骂:你摆什么谱,等这边jiāo易完事,你就是死人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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