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廷川淡淡的道:“不用太多,就十个巴掌吧。”叶嬷嬷得了一个,她得十个,不算太亏。
周公公就在门口候命,听闻后一愣,继而喊了人上前。
他叫来的那个中年太监是专门做这事儿的。但凡有人冲撞了陛下或者是做错了事,就是这个太监负责将人拖出去。
此刻中年太监上前踢在了荷珠的膝盖后面,待到她支撑不住跪到了地上,他抬手一掌就朝她扇了下去。
那荷珠也十分硬气,被扇巴掌非但不喊冤,反而脊背挺直的跪着任由他打。到了第十掌完毕,她的嘴巴已经肿了起来,红红的没法看。
重老太太被这一幕惊到了,赶忙起身朝皇上行礼。想要帮荷珠劝陛下几句,转念想想自己倘若随意将事qíng往身上揽着,往后少不得要拖累了皇后。
重老太太动了动口唇,最终什么也没多少,又坐了回去。
洪熙帝身子朝前微微倾着,再问重老太太:“您看她,可是觉得眼熟?”
倘若说先前的荷珠眉清目秀的话,此刻的荷珠看上去就有些惨不忍睹了。莫说“眼熟”,就连看清相貌都有些困难。
重老太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她正思量着该如何去答,忽地心里头灵光一闪,她想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着话必然事出有因,就道:“瞧着有点熟悉,却是不知为何。”
此时的她心里头多多少少是有些警惕的。见不到重皇后,她的心里很是忐忑,颇有些没底。加上刚才荷珠的那句提点,她更觉得今日来的这一趟太过蹊跷。故而话只说一半,不敢说死了。
洪熙帝怎会看不出重老太太的谨慎和小心?
他静静的看着重老太太片刻,侧首问荷珠:“你,是姓郝吧。”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荷珠听了后,身子颤了颤,竟是面对着帝王的询问而一言不发,只拼命磕头。
重老太太觉得不对,侧身问道:“陛下,我记得她好似姓程,怎的变成郝了?”
洪熙帝并不搭理她,依然只看着那不住磕头的荷珠。
“她原先是姓郝。后来她舅家没有孩子,她母亲就将她过继给了她舅舅,这才改了姓。只不过后来她家乡遭了难很多人不在了,所以这事儿知道的就也不多。”
重老太太怔怔的点了点头,心里头升起了一股子怪异的感觉,却又一下子想不明白事qíng哪里不对。
就在这个时候,重廷川再次开了口:“她不仅仅姓郝,而且还是靖州人士。”
重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即便有些事qíng就在脑海里,她也因着长久不去思量这一茬而没法瞬间就将事qíng想透彻。
直到看着那荷珠惊恐万分的样子,重老太太方才忽地将这话品出了一些味道来。
荷珠姓郝。而且还是靖州人士。
说起来,重家大太太梁氏的母亲梁太太娘家就是姓郝。巧得很的是,梁太太的娘家也是在靖州。
重老太太想了一通,又想了一通,方才一直比较沉静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脸色也开始微微变了。
“你,认识靖州郝家吧?”重老太太问荷珠,“是不是?”
荷珠拼命摇头,一个字儿也不说,不知是嘴巴被打肿了说不得还是心里头惊惧之下说不出口。
重老太太就又问了一遍。
荷珠还是一声不吭。
重老太太这就怒了。只不过顾及着帝王在场所以发作不得。她将怒气qiáng行忍着,憋得满脸通红,硬生生按捺住了没有高喊起来。只不过搁在扶手上的五指已经完全蜷缩起来,硬生生的将那坚硬木质抠出了几个浅浅的小坑。
说实话,在之下这件事qíng之前老太太一直觉得那荷珠甚好,照顾皇后体贴入微不说,有的时候还怕她不知晓宫中的状况和规矩,会悄声提醒她一二。
比如刚刚。荷珠还特意提点了她重皇后不在宫里。也正是因了这个,老太太方才怀疑自己不是被重皇后叫来而是洪熙帝。
可如今听闻荷珠的身份后,重老太太的心qíng就截然不同了。
这么多年了,荷珠自小时候起就一直跟在重皇后的跟前,算得上是除了叶嬷嬷外重皇后最为心来的一个。
偏偏就是这么个得了信任的人,却将她们一直蒙在鼓里,未曾表明真正的身份。
一个不可信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更不可信。
重老太太这时候就没有再去想重皇后为什么将她叫来后自己却不见了踪影。
即便这一次是陛下假借了娘娘的名头来让她进宫的又如何?
皇恩浩dàng,皇上这是在提点她、给她指出明路!
重老太太看着荷珠,眼里头都快要气得冒出火光。好不容易让心qíng稍微平复了点,重老太太起身拱手朝洪熙帝道:“听闻荷珠已经到了放出去的年龄。我有个不qíng之请,不知陛下可否准了。”
“你说。”洪熙帝淡淡的道。
“我家里仆从不够多,倒是正好缺了这么个机灵懂事的。不知皇上可否让她去了重家当差?”重老太太qiáng行笑了笑,“娘娘当初也提过这一茬。认真算来,这也是让娘娘得偿所愿了。”
老太太侧头看了荷珠一眼,“毕竟她‘照顾’娘娘那么多年,也真是‘尽心尽力’得很。”
洪熙帝眼眸半眯,看着老太太眸中的冷意,稍稍点了下头。
“准了。”
寻常宫人出宫时的手续繁多,需要办上几日方能成功。可荷珠这一次却是只花去了没有多少时候。自从洪熙帝点了头到荷珠上了去往重府的小马车,前前后后统共才用了半个多时辰。
因着之前种种事qíng耗去了许多时候,重老太太入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如今在宫里又有这一遭的事qíng,从宫里往外行的时候路上已经暗了下来。四周的人影开始看不甚清。
这样昏暗的qíng形下,马蹄的哒哒声显得尤其的清晰,甚至于有点刺耳。
重老太太听得心烦意乱,却又不得不qiáng行忍耐着。待到到了国公府,她再也按捺不住,刚下马车就遣了人去木棉苑叫梁氏,边往香蒲院走着,边让人取了她的马鞭来。
重老太太的马鞭,那是当年老太爷活着的时候jiāo给她的。鞭子是用铁铸成,足足有六尺长,上面带着倒刺。
听闻老太太要取这个东西,吕妈妈瞬间就紧张起来,赶忙悄声问道:“老太太要那东西作甚?那东西可真是出过人命的。您若是——”
“就是出过人命才好。”重老太太恨声说道:“有些人太过无法无天。不给点教训尝尝,恐怕不会知道收敛了!”
“可是——”
“闭嘴!”重老太太停下步子冷冷的看着吕妈妈,“你这人千般好万般好,最让人心烦的便是这张嘴。有什么话都不能好好听着,不能尽快了去做,非得说来说去让人厌烦了才作罢!”
吕妈妈伺候了重老太太那么多年,哪里想到老太太会对她说出这样狠戾绝qíng的话语来?当即就心里堵得厉害,一个字儿也说不出了。慢慢转过身去,自去了搁着那鞭子的地方去取东西。
梁氏到了香蒲院的时候,整个院子里充溢着一股凝滞的气氛。这气氛压抑得很,让人喘不过气来,硬生生的要将人憋到近乎窒息。
梁氏今日的心qíng还算不错,那两个小混蛋没有回来,于姨娘也不曾过来碍她的眼。
对,于姨娘。
想到那个怯懦的女子,梁氏的心里一阵畅快。
阿查都表明了那是他妹妹了,也不知道重老太太知道后会是怎么一番表qíng。是低声下气的将人jiāo出去再给西疆道歉?又或者是,坚定的非要说那阿查认错人了?
不管是不是这两种可能里的一个,又或者是还有其他的选择,重老太太肯定要心里头憋着一股火。而且,这股火包涵着很大的怨气和怒气。
梁氏十分欣喜的想着,重老太太脾气那么大,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将她气死。若真死了就好玩了。
“怎么了这是。”梁氏语气轻快的说道:“怎的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哭丧着脸。”
她毕竟是大太太,且是已故侯爷的妻。有个小丫鬟看旁人都没敢回话,就怯生生的悄声与她道:“老太太生气呢,还朝吕妈妈发了脾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原本小丫鬟还想说老太太带了个宫女回来的事qíng。但是话到嘴边上,她想到了之前吕妈妈教她们规矩时候常说的一句话。
——话不能乱说。倘若说错了话、说多了话,可能会给自己找来祸事。
小丫鬟还是很敬佩吕妈妈的。这个时候想起了吕妈妈的教诲,就将后面那一半的话给咽了回去,没有主动提起来。
梁氏听说老太太果然在生气,不由笑了。暗道年纪大了果然是沉不住气,知道阿瑶就是于姨娘后,就连老太太也开始压不住兴子发起了火儿。
原先她就想好了措辞怎么应对,因此这个时候并不惧怕。看到老太太的房门紧紧闭着,她又多问了小丫鬟两句。见对方不肯多答,她就也闭了口,径直朝着房门行去。
走到近处了,她方才发现这间屋如今门窗紧闭着。
因为到了夏日,所以一般窗户都会打开通风,即便是天已经黑了,只要还没就寝就会敞开着。
但现在为何却是闭上了?
梁氏心里头泛起了嘀咕。她到了门边就推门,哪知道门从里头上了栓。她只能抬手敲门。
不多时,门开了。
在撩开帘子的刹那,梁氏听到了身后有动静。她想要回头去看,听闻是婆子在拦下向妈妈她们,她就没有当回事。
丫鬟婆子还有妈妈原本就要拦在了院子里伺候的,一般都是在廊下听差。这个时候不让进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梁氏这就收起了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直接踏入门中。刚刚整个人进到屋里,吱嘎一声门就再次闭合。
回头看了眼闭合的房门,梁氏脚步停了停,这才转头看向屋内。
望向重老太太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开口便是:“听闻老太太今儿进了宫,不知娘娘……”
那句“不知娘娘是不是又想老太太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砰的一声重响就在屋里响起。
老太太看也不看被掷到地上的东西,只看着梁氏,扬声喝问道:“这些年来你们梁家到底做了多少手脚!”
梁氏思量着老太太还是在计较阿查那件事qíng。不过阿查是于姨娘的哥哥这事儿,虽然遮掩下这个实qíng和她有关系,但她可不是将于姨娘从西疆带来了京城的人。老太太就算和她计较,也不能在这事儿上说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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